有杂物被刀锋击飞砸向了人群,引起了几声惊叫,刚才还在观望的人们仓皇走避,人人唯恐刀剑不长眼,伤到自己。
几个路过的挑夫惊慌失措地扔下担子,路边摆摊的小贩们顾不上收拾东西,连滚带爬地往两侧避让,一时间胭脂水粉,糕饼果脯滚了一地。
这场打斗一起,冯宇荀就跟着一群人退到了一堵土墙边。
马车上的人虽不知道身份,但看那架势,非一般的贵族子弟可比,他只能在边上观望着,看情况再做定夺了。
杨穆乃的这些随从,当中不乏身手不错的,其中两个从江湖找来的,武功出人意料的强劲,尤其是一个虎背熊腰,唇上蓄着浓密胡茬的护卫头目,叫郭启雄,此人一出手,一招一式都透露出深厚的功力。
打斗声夹着喝骂声令人心惊,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郭启雄知道如果不尽快解决掉苏毅澜,惹燕王不悦,以燕王的暴虐脾性,恐怕不只是他自己,连跟着他的一众兄弟也免不了要受重罚。
郭启雄提了提刀柄,反手转刃,气势赫然变得凛冽凶残,惊雷般的一个箭步飞蹿至一堆躲避的人群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登时被提在手中。
下一瞬,惊叫着的女孩像被扔杂物一般,往苏毅澜方向掷出。
苏毅澜一惊,硬生生收势,刀锋回撤。在他接住女孩的刹那,郭启雄飞起一脚,少年身子顿时便撞跌在商贩遗落的一堆狼藉中,旋即又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欲再度冲上前。
“不可。”冯宇荀一个箭步冲上来,按住他低语道,“莫要冲动,千万不可将事情闹大了。”
杨穆乃已经下了马车,朝苏毅澜走过来,身上飘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嗤笑道:“呵!小子,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打啊!怎么不打了?”
苏毅澜紧盯着他,额角青筋跳动。
”快滚!“杨穆乃瞟了一眼马车里娇艳欲滴的女子,又转过来,眼神阴鸷,“本王今日不想惊吓到美人,坏了好心情,否则早就杀了你!”
本王?苏毅澜闻言一怔,心道,难道是白抚疏的表兄,三皇子杨穆乃?
难怪底下的人如此嚣张跋扈。想当年跟白抚疏在太子府喝酒,还被他要挟过。
那日莲城板车上孩子的尸体,夫妇的哭诉,师兄的惨死,这些画面像一阵风暴卷过苏毅澜的脑海。
师兄长眠在了鹰丛岭,再也没能看一眼离黍的一片天空,而眼前这人却如此逍遥快活。
苏毅澜胸口翻腾起了怒火,随即又强自摁压下去。
冯宇荀得知对方是燕王,也连忙打起圆场来,先对着苏毅澜道:“哎呀!五殿下,看来是误会了,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兄弟啊。”
说完拿过徒弟手中的刀还给杨穆乃随从,又对着杨穆乃深揖了一礼,“草民冯宇荀乃五殿下的师父,在此见过殿下,不过……不知您是哪一位殿下呢?”
边上一个随从连忙道:“三殿下。”
杨穆乃先前听着师徒对话,微微一怔,及至听了冯宇荀所言,又打量了苏毅澜一眼,便一脸倨傲地拖长了声调道:“原来是老五啊,我说谁这么大胆,敢在此挡我的道呢。”
杨穆乃的几个随从俱都一愣,而后面面相觑。
敢情这位也是皇子?
几个弹指间,苏毅澜已经将所有情绪掩去,等冯宇荀解释完,就顺势没什么表情地对着杨穆乃叫了一声:“皇兄。”
“三殿下,适才五殿下不知是您,”冯宇荀又在边上替苏毅澜解释,“少年人脾气冲,要知道是自家兄弟,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吧?”
杨穆乃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对着苏毅澜道:“前阵子听说你回宫了,大早上的怎么在这种地方,随从也不带一个?”
苏毅澜淡淡地道:“我多年不在离黍,今早起来想与师父出来逛一逛,看看街头景致,带了随从反倒不便。”
杨穆乃偏头看了眼闹哄哄的街市,不屑道:“这种地方有什么看头,离黍多的是好玩的去处,哪天我带你玩儿去。”
苏毅澜轻扯了一下嘴角:“好啊!多谢三皇兄。”
杨穆乃长相不错,眉眼跟表弟白抚疏有几分相似,但那俊俏的脸上却透着几分阴邪之气,以及邪淫纵欲后的萎靡。
粉衣女子掀开帘子,露出了怀里抱着的一把精美的琵琶,美人望了望场中,搁下琵琶,抬步下了马车,步步生姿地走过来,冲正跟师父说话的苏毅澜妩媚一笑。接着往杨穆乃身上靠了靠,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挽起了他的臂弯,娇滴滴地细语道:“殿下,红悦一会儿还得回坊呢,咱们走吧。”
地上的老者早已经断了气,被杨穆乃随从拖出车底,随手扔到了路边。两旁的百姓个个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杨穆乃打着哈欠,朝苏毅澜随意地挥了一下手,便携着美人上了马车。
帘子放了下来,赶马的早已爬上马车扬起了鞭子,一队人马呼啦啦地跟在车后,很快就走远了。
苏毅澜给了旁边的商贩一些银子,叫人帮忙埋葬死者。刚才还熙熙攘攘,喧闹的街市因为这一场打斗冷清了许多。
冯宇荀关切地上下打量徒弟,“可有伤着?”
“没有。”苏毅澜摇头,下意识揉了揉疼痛的肩膀,那里刚才被人狠击了一拳,对方功夫刚猛,不似普通的随从。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鹰丛岭上的刺杀是杨穆乃干的,他手下有的是人,刚才那人的身手也不亚于刺客。
为什么他还去雇杀手……
“殿下,咱们走吧。”冯宇荀一把拉过沉默中的徒弟。
到了一个屋檐下,看着边上没人,他才凑近身,压低了声音道:“澜儿,恕为师多言,往后遇事一定要克制,藏起血性收敛锋芒,咱们才刚进宫没多久,好多双眼睛盯着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切不可再意气行事啊。”
停了一下,又接着道:“何况这世间多少不平事,哪能件件都管得过来,凡事须得量力而行。”
牙市之行被燕王撞见,虽解释过去了,但终归不妥。自己无端让师父操心,苏毅澜心里惭愧,见师父少有地板起了脸,连忙应承道,“师父教训得是。今日是我不对,方才不知怎的一时没忍住,放心,往后我一定克制。”
“那便好。”冯宇荀沉默了片刻,稍稍和缓了面色,“师父也知道你这年纪血气方刚,要忍气吞声不容易,但也唯有如此,接下去的路我们才能走得顺畅。”
顿了顿,又绷起脸:“还有,这地方可不能再来了啊,你知道,我们只有熬过这一两年,离开了这里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