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见徒弟顺从地点头,冯宇荀稍微提高了音量,看着牙市方向又道:“殿下,现在人少了不少,咱们走吧。”
苏毅澜觑着师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咱们……还往里走?”。
“怎么,”冯宇荀看着他,故意道,“不想去了?”
“……师傅刚才说得对,咱们还是别去了。”
看见苏毅澜眼巴巴地望着牙市方向,说着违心之语,冯宇荀心下不由觉得好笑。
这臭小子,还会跟我玩这套了。
他也不拆穿,只没什么表情地说:“来都来了,为师就陪你进去看看吧,说好了啊,只这一次。”
苏毅澜又瞄了师父一眼,偷偷弯起嘴角。
官府规定,牙市“人货”买卖,每半月一次开市,为期五天。
集市里面人头攒动,这些并非都是为门府挑选杂役丫鬟的买家,有些是来逛集市的平头百姓,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挤在里面眼花缭乱地左顾右盼,看那些展出的“人货”和一些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时不时地指指点点。
苏毅澜挤在一群人里,淡淡的双眸在两个上了年纪的牙婆脸上缓缓扫过。一个矮胖的男性牙贩子看见他,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
“公子,是为府中买下人吧?需要什么样的?”
那牙贩子看见师徒俩过来,胖脸上堆满了笑,卖力地兜售起自家的“人货”。
“二位看看这个怎么样,这个买回去当丫鬟很不错的,手脚麻利,干活是一把好手。你看看,这个也不错,虽然年纪大些,但价钱便宜,买回去当个干粗活的老妈子很好。“
这些人货大部分都衣着破烂,那人牙子见客人似乎没有看上的,要往别家走,一把扯住冯宇荀,热情地推荐。
“哎!你再看看,这个也不错啊,这体格,这手臂多粗壮结实,一身的力气,买回去当个家丁吧,价钱好商量。”
这时,一个关在杉木条制成的笼子里的男奴引起了苏毅澜的注意。
那人衣衫又脏又破,匍匐在地一动不动,一头乌黑的乱发半遮住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已经溃烂化脓,有的地方则结着血痂。
”喂,他都这样了,你得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苏毅澜看得一脸不忍,指着笼子里的男奴,对极力跟冯宇荀推荐的人牙子老板道。
老板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睁大了他的小绿豆眼,表情夸张地问:“这位公子,你叫我花钱给他治病啊?”
“是啊。”苏毅澜扬了扬下巴,”你看他都快不行了。”
“你知道他卖价多少吗?”五短身材的人牙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嘲讽地笑,“三十两。你想叫我贴钱给他治病?我有毛病啊。”
“他已经这般虚弱,你为何还将他关进笼子里?”苏毅澜忍不住质问。
老板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是别家寄我这里卖的,听说会点儿拳脚功夫,就是没有奴籍,买去看家护院,当个家丁还是很划算的,价格低,别看他病恹恹的,我要不关着,一不留神就跑了。”
说完见苏毅澜没什么反应,立即抬高了音调,胖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哎呀,我说公子,你问这问那的,到底买不买嘛,不想买的话,就别妨碍我做生意好吗,我这时候很忙的。”
人牙子显然说烦了,不再理睬苏毅澜,挪动着肥大的身躯,走到一旁又向别的顾客兜售起自家的“人货”。
苏毅澜踌躇了一下,偏头对冯宇荀道:“师父,要不咱们给他找个大夫瞧瞧吧,我看他快不行了。“
说完又隔着木栏指向那人,“你看,满身伤痕,伤口都溃烂了。”
一直匍匐在地的男奴听到苏毅澜的说话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虽然蓬头垢面,但仍旧可辨其相貌,浓眉虎目,眉间沉稳端庄。
冯宇荀看着对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又凑近些盯着他仔细辨认。
男奴似乎也认出了冯宇荀,双唇开合,说了一句什么。
冯宇荀立刻去喊来老板。
“这人我们买了,快些打开笼子,让他出来罢。”
“决定买了?”老板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的大牙,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过来,夸赞道,“你们着实有眼光,这个买去很划算的,我做生意从不讹人,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嘛。”
“说得没错,快把他放出来。”苏毅澜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十分爽快地取了三十两出来。
人牙子见他急于成交,精明的小眼睛立刻转了转,而后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公子,不是这个价,方才记错了。”
“不是这个价?”苏毅澜一愣,递银子的手停在半空。
“是啊,是啊。”人牙子笑眯眯的,点头如捣蒜,“方才我一忙活起来,竟然记错了。”
“那要卖多少?”苏毅澜收回手,明知故问道,“三十两多了还是少了?”
人牙子老板伸出肥厚的掌晃了晃,很干脆地说:“五十两,一口价。”
“你……”苏毅澜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稍微停了一下,很大方地说,“行,五十就五十,快些把人放出来吧。”
几个挤在他身旁看热闹的都看不过眼了,一个老妇忍不住在后边偷偷扯了扯他衣袖,在他回首时悄悄提醒:“公子,别上当了,这人都快不行了,不值这个价钱呀。”
苏毅澜侧眸,略微笑了笑回应了她的好意。
这样的买主难得遇上,人牙子见这白衣公子答应的这般爽快,心思又开始活动开了。
看这傻小子穿着打扮,不似一般的富贵人啊,掏钱掏得这般爽快,不好好宰一顿,老天爷也不应允嘛。
矮胖男人小绿豆眼再次闪了闪,准备再寻个由头多要一些,就见那傻小子似的富贵公子突然敛了笑,冷冷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五十两没问题,不过,你得随我去衙门走一趟,这人没有奴籍,你强绑了百姓在牙市里卖,按律该受刑罚。”
”别别别!”人牙子顿时慌了,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公子,我,我方才记错了,其实就是三……三……”
说着说着,在苏毅澜的眼神威压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二……二十两。”
“好,二十两,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