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琼与我朝相抗多年,已经成了顽疾,”王二公子道,“咱们若能与夏沧联姻,就可以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与夏沧共同对抗赤琼,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谭宇霖叹了一口气,说:“好事确实是好事,只是路途遥远,嘉月公主此去联姻,他日想要看一眼故国山河,怕是不易啊!”
众人一时无言,雅间里静了下来,外面歌女轻轻柔柔的嗓音模糊不清地传了进来,谭宇霖见气氛开始沉闷下来,端起白瓷酒杯,朝着众人举了举,“唉!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大家喝酒!”
杯觥交错间,夜色渐浓。
众人互相告别离开。苏毅澜是最后一个下楼的,他打算再去驿站看看魏荻,出了门意外发现白抚疏站在门口灯笼下。
“殿下。”白抚疏未等他开口,先道,“不急着回去的话,一道走走如何?”
苏毅澜马上联想到了刚才那道菜,略一迟疑,嘴上道:“好啊,我回来多日,还不曾看过都城的夜景呢。”
心下却道:对不住,这事得让你失望了。
离黍街头灯火璀璨,凉意初染,二人默默走出很长一段路,不知不觉间到了墨江边,最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苏毅澜在路上早已想好搪塞之词,然而白抚疏却绝口不提方才的事,这倒让他心里备好的一番措辞落了个空。
宽广的墨江在月下波光粼粼,游江的画舫里有人在奏乐,笙歌飘渺。
不远处隔着一条大道的西元市场灯火闪烁,夜里的集市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商人小贩的叫卖声隐隐约约不时传到耳畔。苏毅澜望向那灯火闪烁的喧闹处,很不死心地想:这牙市夜里也不知是否开张,可惜白抚疏在身旁,不然倒是可以再去转转,碰碰运气。
正寻思着,忽闻一阵孩童的啼哭声,随即左臂被人从后面猛力撞了一把,那力道还挺大。
苏毅澜诧异地侧过头,就见一个男子从他身旁狂奔而过,手上还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稚儿。
心里的一根神经蓦然被触动,苏毅澜的视线追随着往前撒足狂奔的男子。
“抢孩子啦!我的孩子,有人抢孩子啦!呜呜呜!”
市场北大门方向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一面哭喊着,一面跌跌撞撞追了过去,眼见贼人跑远了,这两人一屁股瘫坐在路边,拍着腿嚎啕大哭起来。
苏毅澜和白抚疏不约而同地朝跑远的男子飞速追了上去。
贼人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的小儿,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站住!”
苏毅澜大喝一声,拔足猛追,眼见就要追上,正打算一个疾扑时,前方丁字路口突然驶过一辆马车,堪堪挡在了他的面前。
路口狭窄,马车缓慢地往江边拐,一个脑袋从掀开的车帘后探出头来:“怎么了?”
苏毅澜差点一头撞上,一个急刹,气喘吁吁地扫了一眼坏事的马车,飞快绕过去。
前方路上已然不见了抢人男子的踪影。苏毅澜大感意外,停下脚步,对身后赶上来的白抚疏道:“怪了,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能往哪儿跑?”
白抚疏在夜色里平复着喘息,俄顷,突然指向前方右侧斜度很大的一段堤坝下,“那边!”
苏毅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前方有一条几乎被杂草掩映的小路可以通往江堤,那里是一个渡口,而抢人男子已经朝一艘泊着的小船跑去,孩子的哭声不知怎么也停了。
船上的人手持竹篙显然在接应,那人一跳上船,船夫竹篙一点,小船飞快离开了江岸。
“该死!”苏毅澜低骂一声,冲下渡口,左右一环顾,跑向了一艘停泊在附近的木船。
船家是个三十来岁的健壮汉子,摆着手说夜里不便行船,见客人抛过来两锭沉甸甸的银子,立时又不吭声了。
白抚疏犹豫了一下。
五皇子身份尊贵,这时候又是夜间,这么追上去实在太过冒险,万一有个好歹……
“苏兄。”当着外人的面,白抚疏只好临时用起了在小镇上的称呼,“要不咱们去京兆府报案吧。”
苏毅澜此时脑中还是那孩子母亲嚎啕大哭的样子。
当年被拐,阿娘必定也与那母亲一般悲痛,他不允许自己再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孩子遭受他当年的命运。
“放心,两个小贼而已。”苏毅澜头也不回地跃上船,“我必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白侍郎若是不便……”
“不。”白抚疏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跟着跳上船,”我与你一道去,万一碰上危险,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船家飞快划起船桨,小船如游鱼般在江面穿行,宽阔平缓的江流出了城后,水势顿见湍急,窄小的木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还好船主水上经验丰富,也熟悉这一带水况,小船虽然左右摇晃,却有惊无险。
白抚疏扶着船沿极目远眺,前方小船已行出很远,月光下只见一个黑色的小点在水上移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那船终于靠岸。待他俩赶到,早已不见了踪迹,只余一艘空船静卧岸边。
河岸边是一大片田野,月光皎洁,远处山势连绵,在一个山坳里有着零星的灯火,寂静的田野间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声。
“贼人不知我们追上来,他们既然在此下船,应当就在这个山坳里。”苏毅澜望着前方道。
两人悄悄摸过去,爬上一个土坡,借地势居高临下打量。
这是一个约莫只有十来户的小村落,其中两处农舍还亮着灯,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在夜色里分外显眼。
“先下去看看,应该就在这两处亮灯处,我们分开行动。“白抚疏指了指右前方,“我往这边。”
苏毅澜应了一声,率先就往坡下另一个方向走。
万籁寂静,旷野无声,苏毅澜蹑手蹑脚靠近一处农舍,隐到一扇木窗下,屋子里传出细微的男子说话声,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他悄悄绕去了门前。
突然,黑暗中一条黑影朝他猛扑了过来,苏毅澜一个侧身,快速往旁边一闪,唰地拔出了腰上的剑。
“呜汪汪汪!”
狗吠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大黑狗扑了个空,立即回身,又一个扑身窜了过来,苏毅澜脚下一滑,退后一尺,一脚将它扫飞了出去。
一起冲出来的黄狗眼见同伴哀嚎一声落地,不敢再上前,只凶悍地对着他狂吠不止,引的别处的狗也跟着狂吠。
屋子东面窗户咯吱一声,蓦然被人推开,窗内跳出两道黑影,落地后就往村后山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