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透的柿子在秋阳照射下如红宝石一般缀满枝头,一个个娇艳欲滴。五名粉衣宫装的宫女簇拥着一个着淡蓝色衣裙的美丽少女站在树下,宫女们仰头对着树枝上的果实指指点点,少女却似乎满腹心事,望着枝头不言语。
一位叫云香的宫女对着少女轻声道:“公主,皇上一向疼爱您,您去跟他求一求,让他拒了这门亲事不就得了,何必烦忧呢。”
“母妃已经为我求过父皇了。”嘉月公主杨锦欢微微摇头,耳上青翠欲滴的绮罗玉耳坠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我去也一样。”
正说着,看见苏毅澜朝这边过来,便上前喊了他一声“五皇兄。”
几个宫女纷纷行礼。苏毅澜见她双眉不展,想起了大家议论纷纷的和亲一事,停了一下说:“锦欢,想吃柿子么?”
说完没等锦欢回答,便吩咐临安:“上树摘几个下来。”
临安不懂爬树,双腿根本夹不住树干,爬高一尺就滑下一尺。
一个宫女寻来了一根木棍,“啪”的一声,一颗橙黄的柿子打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到了临安头上,临安嚎叫一声跳开,熟透的果浆糊了他一纱帽。
一众宫女捂着唇笑,连一直未曾开怀的锦欢也忍俊不禁。
“锦欢。”苏毅澜状似随意地问,“陈嬷嬷在宫里吧?她老人家近来可好?”
锦欢自从中秋晚宴上苏毅澜为她亲哥说了话,对这位五皇兄自然而然地就有些亲近起来。她自小跟着陈氏,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听苏毅澜问起,好似关心,便热心道:“嬷嬷身体还算康健,平日里甚少出广阳宫,不过一会儿得去一趟浣衣局,你若想见她,现时过去怕是要扑空了。”
“哦,那等明日。”
树下忽然又起了一阵哄笑声,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临安拿袖口胡乱擦着帽子,越弄越糟,在宫女们的嬉笑声里脸都红了。苏毅澜把临安叫到一旁,吩咐回宫把纱帽弄干净,随即又压低声加了一句,”上回买的千山丝雪莲知道放在哪儿吧,去拿来,动作要快。还有,别让人知道。”
白抚疏从庆德殿出来,被顾长鹏喊住了。
近些年,赤琼和南贡岛的人常乘船到北娑沿海劫掠百姓财物,特别是檀丹一带,海盗也猖獗。
两人站在大殿外的御道旁,就檀丹海防问题讨论了起来。
谈到差不多的时候,皇后乘坐的舆轿被一群人簇拥着正从思明宫方向过来。白抚疏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姨母了,便与同僚拱了拱手,上前见了礼。
皇后被人搀扶着下了轿,让白抚疏陪着,沿青石小径在花园里漫步。
低矮的灌木形成的篱墙一路逶迤至几棵柿树下,两人边走边聊着,一阵隐隐的笑语声忽然从柿树下传来。
宫里平时安静肃穆,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皇后微觉诧异,不由循声望去。
这一转头,正好看见了回宫没多久的五皇子三两下往一株柿树上攀。
她停下脚步,示意后边的宫女不要跟得太近,对白抚疏道:“他何时跟锦欢这丫头混在一起了?瞧他那样,真真是在山上野惯了,哪还有丁点儿皇子的模样。”
白抚疏跟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那一片柿林。
“倘若老二与他联手,只怕不好对付。”皇后道,”看来得尽早促成与夏沧联姻一事。”
苏毅澜攀着枝丫,摘了几个柿子放进怀中,又一个纵身从树上跃下,动作矫健轻捷。
白抚疏带点深思地遥看着,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地嗯了一声,说道:”今日早朝,群臣已经商议了此事,不过皇上好似还在犹豫。”
“皇上舍不得她,老二前段时间惹事,要不是锦欢这丫头求情,必不会那么快揭过,林妃那女人膈应了我这么多年,现下思明宫那边又……”
李玉姬心情烦闷,一想到皇上方才在思明宫那喜不自胜的样子,一股妒火便压不住直往上冒,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见苏毅澜递柿子给锦欢,目光恰好朝这边投了过来,便立刻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却在这时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母后”。
“儿臣见过母后。”苏毅澜上前,对着她行了一礼,又伸出一掌,“母后吃柿子么?”
摊开的掌中并排躺着两个橙红的柿子。
皇后狐疑地瞥了一眼,又抬眼看他。
五皇子的笑容看起来单纯又真诚,仿佛只是一个一心想孝顺长辈的孩子。
皇后勉强略微勾了勾唇,“五郎有心了,母后不吃这个。”
“殿下。”白抚疏朝他行礼。
“白侍郎也在啊。”苏毅澜道。
二人不约而同地装着很不熟的样子互打了一个招呼。
“母后,抚疏哥哥。”锦欢也跟上前款款施礼,看了一眼白抚疏,又羞涩地垂下了眼眸。
皇后淡淡地看了他俩一眼,“你们玩吧,母后让抚疏陪着一块走走。”
时值深秋,御花园里满目名贵繁花已呈萧疏之态,只有几株丹桂花开浓烈,无风也可闻到一阵阵甜香。
皇后缓缓往前,中秋那晚,游船上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那晚她出船舱时,经过苏毅澜的座位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时辰前,五皇子不见了,众人几乎都在四下寻找。而皇后则始终静立在船舷边,双眸里映着冰凉的光,看慌乱一片的人群,看船工在水里的打捞,直到听见说人找到了,她那张不露神色的脸庞才微微有了一丝变化。
在月色下与身侧的王尚仪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李玉姬心中仍旧将信将疑。直到一行人从夜色中缓缓走来,一身湿漉漉长袍的五皇子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李玉姬骇然,一双穿着精致绣花软靴的脚不由自主地在柚木地板上微微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少年一身狼狈,肩背却挺得很直,一张脸在灯笼的昏光下看不出任何表情。尽管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在凉如水的江风里,甚至连一个哆嗦也不曾打。
这一刻的李玉姬,突然有种挫败感。
这人命太硬了!
堕胎堕不了,跳崖死不了,落入江中也当不了亡魂。
她的计划堪称周密。为了避免儿子沾上嫌疑,甚至找借口,让他留在府中避开这场家宴。
以她对二皇子的了解,他跟自己那儿子一个样,都是见了皇帝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船舱一层做了临时的灶房,只有第三层是他最可能去的地方。
当然,假如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那么她也有备好的第二套方案让五皇子落水,并嫁祸给二皇子。
诓苏毅澜上楼的内侍是她埋在广阳宫多年的眼线,只要咬死了人是二皇子吩咐喊上楼的,那么代王便百口莫辩。
这事只要成了,就是一箭双雕。
为了那晚的计划能万无一失,她甚至派人暗地里打听过鹰丛岭那一带的情况。加之安插在云德殿的耳目反馈的信息,这庶子在山上居住十几年,根本没机会学游水。
退一万步讲,即便稍通点水性,在这样的夜里从高处落入滔滔江水中,也必定命归西天。
料不到竟被他抓住了掉落的栏杆。
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