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白抚疏忽然道,”五殿下年纪尚轻,又自小在乡野长大,甥儿看他少经世事,心地纯善,姨母大可不必提防着他。”
“疏儿,有些事你不懂。”李玉姬回过神来,说,“王权之争,天家的子女生来就已经在血脉里。他如今势力单薄,自然想让人看着心思简单些,你且看着,等过了些时日,待他羽翼丰满,就不一样了。”
白抚疏垂下眸子,默然不语。
“总之,不管他有没有存什么想法,凡事小心些总是无坏处。”停了一下,李玉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白抚疏:“那日在镇子里,你遇见他时是个什么情况?可有说自己是谁?”
白抚疏把那天的事细说了一遍,讲到苏毅澜自我介绍时,皇后前行的脚步一顿。白抚疏连忙说:“这个他后来解释过了,只是个江湖名字,我与他不相识,他不便说真名也在情理之中。”
“苏…毅…澜。”皇后默念了一遍,忽而一笑,”这名字有点意思。”
苏毅澜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一群人,随着他们的离去,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
他招手叫来两个侍卫,吩咐他们先回宫。等到临安气喘吁吁地返回,他接过东西,又将临安也打发走了。
自己则脚步一拐,往后庭的一个偏门,定安门方向而去。
定安门是专门为皇室以外的人进出开的一个偏门,苏毅澜站在附近一棵樱桃树后,看着几个宫娥太监在门口进进出出。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个小宫娥缓步朝苏毅澜站的方向行来,他一闪身又隐到了一丛茂密的藤蔓植物后。
“柔桂,娘娘今早去见陛下了。”两个宫女叽叽咕咕一路说着话,一人道,“哎!也不知能不能让陛下拒了夏沧的亲事。”
另一个四下环顾了一下,轻声道:“嗯,公主中意白公子,真希望陛下能赐婚,让咱们公主得偿所愿。”
隐在藤蔓后的苏毅澜一愣,又听那小宫娥满怀欢欣地说:“抚疏公子生的真好看,全离黍城也找不出比他更俊美的了,倘若公主能嫁给他,咱们也能跟着沾光,时常见上一见呢,嘻嘻嘻!”
“小点声!别被人听了去。”先前那个沉稳些的在同伴手臂上轻拍一把,又道:“美的你,别做梦了,白公子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咱们娘娘与她……你知道的,恐怕……”
白抚疏是离黍城女子们的梦中郎?
苏毅澜无意中偷听了他人秘密,挠了挠腮帮,从藤蔓后出来。
白抚疏见人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偶尔露出一点笑容,也淡淡的,像远山烟云,他这人……
“殿下?”
身后一个妇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胡乱思想。
苏毅澜循声转头,就见陈嬷嬷捧着一件叠好的粉色衣裳,站在几丈外。
他心里一喜,面上露出一副意外之色, “嬷嬷在这儿啊,巧了,我正想,要怎么去看望你呢。”
目前苏毅澜仅是一个未有封爵加身的皇子,按规定,除非特殊节气日,诞日,忌日等,其他时候不请旨不能随意进出后宫。
自上次遇见奶娘后,他一直在找寻机会,想再见一面,但这种见面必须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
陈嬷嬷去浣衣局,那地方离广阳宫远,苏毅澜寻思着今天这时机正好。
陈氏见他还这么惦记着自己,心里高兴,缓步上前对他行了一礼,微笑着道:“我从浣衣局过来,新来的一个宫女拿错了公主的衣裙。”又热情道,“殿下入内坐坐罢,老奴没有好茶招待殿下,茶水总是有的。”
锦欢已经及笄,按制要移住皇城外的公主府,但这事因夏沧提亲耽搁了下来,陈嬷嬷便跟着她还住在广阳宫。
“不必客气,”苏毅澜连忙摆手,“我不便入广阳宫,能在这里碰上甚好,嬷嬷一向可好?”
“承蒙殿下挂念,老奴还好,没什么大碍。”
陈嬷嬷知道皇宫里的规矩,因而也不再坚持,只打量着他,感慨道:“殿下瞧着身体康健,不似离府时那般弱了,老奴很高兴,可惜郑才人福薄,她若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妇人说着开始眼眶泛红,默了片刻又道,“老奴年纪大了,见到殿下就絮絮叨叨说从前的事,还望殿下勿要见怪。”
“嬷嬷关心才说这些,怎能提见怪二字。”
想到师兄临死前看见生母发簪的那种依恋和苦痛,苏毅澜也跟着心里有些怅然,颇是感伤地又说了一句,”是啊,我娘要是健在就好了。”
沉默了须臾,转过身,压低了些声音又道,”嬷嬷,当年我娘到底遭了谁人陷害?究竟是怎么没的?”
陈氏闻言一怔,有些慌乱地四下扫了一眼,便往旁边的假山后走去。
“嬷嬷莫慌,我并非冒失。”苏毅澜只好跟到假山后,“只要你我神色坦然,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谈论什么是无人怀疑的,这般躲到假山后,让人见了才要疑心。”
陈嬷嬷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出于本能,仍旧待在原地,不敢迈出。
“殿下。”她望着苏毅澜,似是有满腹的话想说,最后却只轻叹了一声,温和地劝道,“事情过了那么久,老奴也记不清了,相信郑才人也不希望您处在危险中,有些事情……就忘了它罢。”
这话很明显了。
苏毅澜不好再问什么,顺从地点头:“好,咱们不提这个。”
静了一瞬,他有意转了话题,几分感慨几分高兴地说:”一别十余载,嬷嬷竟还能记得我离家时的模样。”
陈嬷嬷微笑道:“老奴年纪大了,好多事都忘了,这个倒是记得呢。”
苏毅澜顺着她的话,带点孩子气似地说:”那嬷嬷还记得我后颈上两颗挨着的红痣罢,对了,我从前伤了手肘,也留下了疤。”
“红痣?妇人闻言微微一愣,“这个老奴倒是记不清了。”
想了想,又有些感伤地回忆:“您当年被三殿下推搡,摔伤手肘,府中管事的不肯请大夫,也不给药,伤口化脓,许久才痊愈。那块疤现下还在?”
苏毅澜自然地撸起袖子,露出了左手肘上隐约的一小块疤痕,“已经看不大清了,当年在府中幸得嬷嬷细心看护,否则……”
双鬓已染风霜的妇人看着那疤痕,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心想怎么记得是右手呢?
当真是年岁大了,连这都记岔了。
想到此,连忙道:“原来是左臂,老奴都记糊涂了。老奴护着殿下是应该的,那是份内的事,殿下福大,又有郑才人在天之灵的庇佑,灾祸都会避开您的。”
“嬷嬷,我不大有机会能再见上你一面。”苏毅澜从怀里掏出雪莲,“一点小小的心意,嬷嬷请收下。”
“这,这如何使得。”
苏毅澜将雪莲塞进她手中,“小东西而已,算不得什么。我得走了,安全起见,今日之事还望嬷嬷莫要轻易与人提起,保重!”
“老奴懂的,殿下……”妇人话到口边,踌躇再三,终是没有说出口,只低低道了一句,“万事当心!”
苏毅澜轻轻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