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狭窄崎岖,略呈“之”字形,道路两旁杂树丛生,缀着水珠的枝条不时狠狠扫向马背上的人,魏荻侧首避过间,问芋青刚才撒的是什么。
芋青被夹在中间,双手紧抓着他腰背处的衣袍,答道:“花生。”
“啥?”不等芋青回答,魏荻又了然道,“……饭馆里拿的吧,竟然派上用场了。”
“可惜了。”芋青默默摸了一把袖袋,心疼糟蹋了吃食,又想到刚才离开时桌上还剩了几块牛肉,愈发觉得可惜起来。
那群蒙面人也沿着山道追了过来,密林遮挡下只能听见后面阵阵马蹄声,以及杂乱的一两声呼喝声。
三人一骑跑了一阵,那黑马渐渐吃力,开始急喘,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魏荻神色绷得很紧,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又跑了一阵,焦急提议,“殿下,马驮着三人跑不了多远,你们先走,我下去挡一阵,拖住他们。”
芋青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们,跟着道:“我也下去罢,山匪捉了我也没用……”
“不可!那样只会送命。”
苏毅澜立刻制止,并迅速环顾两侧,左面有一大片杂树,虽叶已落尽,只剩干枯的枝丫,但有许多枯黄的荒草灌木夹杂其中,一眼望去还是极其茂密。
“分散开!”他当机立断往那一片杂树林一指,下了命令,“你俩下马往左面去,我把他们甩开。”
魏荻来不及应一声,登时反身拽起芋青旋身跳下,拖着他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灌木林里。
急速的马蹄声很快就到了他们藏身处附近。芋青趴在土里,盯着前方,掌心皆是汗,从枝叶遮挡的缝隙间,看见那群人停也未停地追着前方而去。
苏毅澜夹紧马肚子迎着寒风策马飞奔,没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岔道,略一扫视,他冲向了一条只容一人穿行的小道。
雨丝完全变成了细雪,落在脸上,树枝上,狂奔了一段路后,前方隐约传来哗哗水流声,再往前,水流声越来越大,正诧异间,蜿蜒狭长的山道尽头出现了一条很宽的瀑布。
这路是观瀑布之人踩出来的?
苏毅澜瞬间头都大了,暗道一声“糟糕”,转过头想改道,就见后面的人已然追了上来。
“哈哈哈!天意啊!”追在最前面的见苏毅澜无路可退,黑布遮挡下的脸狞笑起来,手一抬,刀尖指住他,“乖乖交出你手里的东西,否则你走不了!”
“要什么?怎知我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前路断绝,苏毅澜微微喘息着,一边有意和他周旋,一边脑子飞速运转。
“哼!”那人冷哼一声,语气里带起一丝嘲讽,“装什么糊涂,你从庐安府盗走了什么,我们要的就是什么!”
苏毅澜暗暗吃了一惊。这件事他自认做得周密,也没料到贾勇龙有胆子拦截皇子和钦差。方才还一度猜测是宫里那位想要他性命的人派出的暗杀组织。
贾勇龙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自己头上的?又如何事先找人布控拦截?而且……胆子奇大。
这件事每个地方都透着诡异。
现在他已无暇细想,耽搁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这条山道极其狭窄,劫匪人再多也无法一拥而上,这是他目前的优势,但倘若被困在这里与他们轮番相斗,体力耗尽便是迟早的事。
苏毅澜不再理会,纵身下马,几步奔至瀑布旁,迎着扑面而来的水雾往下看。
山谷陡峭,落差却并不大,下方是一口碧绿的清潭,奔流的溪水像一道银色的暮帘倒泻进潭里,水流声震耳欲聋。
难怪下面的镇子叫五潭镇。
后方劫匪已经陆续赶到,苏毅澜骑来的黑马受到惊吓,拼命往杂木丛里钻。
方才说话的男子凶神恶煞地疾扑了上来,其余同伙则纷纷挥刀砍辟道旁树木,很显然,意在围杀。
情况危急,已经容不得苏毅澜多想。
他一剑格开迎面劈来的刀,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刺向匪徒侧颈,这是一个虚招,在对方后退躲避攻势时,一个转身跃进了瀑布里。
飞泻而下的水流瞬间将人卷去。
北风打着旋地刮起来,稀稀拉拉的细雪渐渐变成了大朵雪花,寒风刺骨,九河镇街道上行人稀少。
镇尾的一间茶室专做行客的生意,这会儿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时辰前发生在镇子外的山匪劫杀行人一事,让店家心惊胆寒,已到知天命之年的男人害怕得紧,自觉赚钱不如命重要,准备关门回家。
这时街头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四匹轻骑顶着风雪穿过冷清的大街,到茶室前停了下来。
来人皆戴着斗笠,身姿挺拔,领头男子脱下斗笠,露出了一张清俊无比的脸,他掸了掸斗篷上的雪花,便领先跨进了门。
老板本不打算营业了,见客人个个腰上悬剑,带着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又偷偷瞄了一眼领头那人长袍下的官靴,便不再多言,战战兢兢地转身烧开水去了。
过了一会儿,帘子一动,外面进来了一位与老板相熟的老汉,找他商量年前娶媳妇办酒的事,几句话说着说着,二人就聊到了刚才发生的骇人之事。
“此地有山匪劫道?”刚才叫店家上茶的男子随口问了一句。
老板见客人问起,一面奉上刚煮好的茶水和糕饼,一面好心提醒:“官爷,你们可得小心了,方才前方山匪劫道,这会儿说不定还未离开呢。”
“哦?”那人瞟了一眼身旁年轻的上司,见他停了喝茶,狭长的丹凤眼看向老板,似乎也生了兴趣,便一面喝着热茶,一面又继续问,“什么情况,后来怎么样了?”
老板经营茶室多年,见惯人来人往,尽管那位长相俊美的官爷自进门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这四人中的首领。
老板趋步近前,将刚才发生的事加上自己的想象,绘声绘色地对着那年轻的首领描述了一遍。那伙山匪如何凶残,被劫道的车倒马翻,血流满地,如何如何的惨,说得活灵活现,如亲见一般。
“……听隔壁布行伙计说,都追到山上去了,最后只望见劫匪下山,那几人应该……都被杀了。”老板露出惧怕之色,撇了撇嘴角,摇头道。
年轻的首领微蹙起眉,端了茶碗又饮了一口热茶。白抚疏咽下茶汤,开口道:“那群人中可有个半大小儿?”
“有,有,他们匆匆从门外过,我见着了。”老板说完看了他一眼,奇道,“官爷,您咋知道的?”
白抚疏算算脚程,苏毅澜几个人应该在这一两日经过九河,老板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立时搁下茶碗,站了起来。
刚才那属下不明就里,小心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白抚疏颔首,却也并未解释,只简单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