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坊后院杂乱嘈杂,刚跟进去,对方就不见了踪影,几个正在干杂活的妇女诧异地抬起头看他。
苏毅澜也不理会,朝一排低矮的屋子走去,右面红影一晃,他连忙侧头,与对方恰好打了一个照面。
脸生。
苏毅澜失望地退出院子,到得前堂,看时辰已临近午时,便抬头对魏荻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这时一对男女正从魏荻身后缓缓行过,不知谈到了什么,女人侧过头对着矮胖的男人露出了职业性的娇媚一笑。
苏毅澜眼前顿时一亮。
“胡大人,这边走,您方才答应奴家的事可作数呀?”
夏悦清婉柔媚的声音让人意动神摇。
被称作胡大人的男人是兵部的库部主事胡圣庸。男人侧首,对上一双款款深情,似醉欲眠的眼眸,差点迈不动步子了,连忙道:“作数,自然作数。”
夏悦垂眸,拿衣袖掩着口笑,余光一瞥,发现大堂左面一根朱红长柱前,站着个长身玉立,着青衣的年轻公子。夏悦轻缓的脚步在木楼梯上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与胡大人说笑着往下走。
“胡大人慢走啊。”夏悦在门口看着客人上了马车,纤腰轻扭转过身。
“姑娘好本事,让我好找。”苏毅澜已经从红柱前走过来,在她两步之外,微笑地看着她。
“公子。”到底是欢笑场上的人,夏悦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柔媚的笑,粉色罗裙轻摆,荡起一阵香味,从苏毅澜身旁缓缓走过,“你若是来听琴的,就请随奴家上楼,若是为着别的事而来,恕我不能奉陪了。”
“好,听琴。”苏毅澜爽快道。
魏荻正好下楼,看见苏毅澜随着她往内走,倒是很识趣,不用吩咐就主动到门口去候着。
屋子里焚着如意香,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女子脂粉香味,正中的长形矮几上还摆着一果盘点心。
夏悦抱起箜篌在窗下的木椅上坐了,拨了两个音,“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不急。”苏毅澜在矮几旁坐下,“请问姑娘芳名?”
夏悦又摆出了她一贯的娇媚语调,“奴家叫红悦呢。”
“红悦,你知我为何而来。”苏毅澜看着她,直接道,“还是先回答我那天的话吧。”
夏悦面上笑意不散,“公子,奴家那日已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呀,再问,奴家也是一样的回答啊。”
“那你……”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魏荻的声音在门外唤道:“公子,公子,您出来一下。”
苏毅澜知道魏荻这时候上来找他,必有不寻常的事,只好起身。刚打开门,魏荻就附耳过来,低声道:“殿下,皇上急召,临安跟一个侍卫已经寻到这里来了。”
天边浓云涌现,掩去了阳光,暗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苏毅澜翻身上马,一面问临安:“知道是什么事吗?”。
临安一副着急的样子:“奴才不清楚啊,殿下您快快去,方才周公公忽然到了云德殿,说皇上急召,我想着您说过要逛乐坊的,公公一听就吩咐我出来找您了,奴才找了几处,好不容易才在这儿……”
一股不安莫名涌上了苏毅澜的心头,他还没听完临安的话,已挥鞭策马往前奔去。
芋青从茅厕出来,又在离黍街头瞎逛了一圈,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皇城北门,那门口除了守卫的兵士,还站着几个衣着鲜亮的男人,皆伸着脖子,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芋青不敢靠近皇城门,他寻到一处墙根蹲下,开始好奇地打量起巍峨肃穆的皇城,一面心想,听说大哥就住在里面,要是能领自己进去参观参观,开开眼界,那该有多好啊,等将来他芋青回了盘阳,岂不是能在那帮乞丐面前好好吹嘘一番了。
正在胡乱想着,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策马奔来,连忙从墙根下站了起来。
苏毅澜到了北门外,看见城门口站着五六个太监,还未下马,领头的周公公见了他,就匆匆上前施礼,不等他询问,就道:“老奴来传陛下的旨意,殿下快快进宫罢,皇上等您已经多时了。”
苏毅澜自然不敢怠慢,将马鞭交给魏荻,迈开长腿快步往城门走去,余光却瞟见边上跑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喊了他一声“殿下”。
“芋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苏毅澜止步问道。
“殿下跟荻哥要进宫啊,那个……里边很气派吧?”
芋青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往前凑了凑,满怀期待地仰头望着苏毅澜,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但随即,他就发现周围气氛不对了。
芋青连忙掐灭想头,顺着苏毅澜的话,答道,“今天的课业学完了,阿翁准我出来逛呢,你猜我路上遇上谁了?我找茅厕那会……”
“我有急事呢,回头有空再听你讲。”苏毅澜没等他说完,便转头快步往宫门走去,一面道,“别逛太久了,早点回去。”
芋青话没说完难受,朝着他背影大声道:“我遇见王大夫了!”
苏毅澜一脚已经迈进宫门,闻言霎时止了步,脑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晚那几个黑衣人口中提到的“大夫”。
身后的周贤贵苦着脸催道:“殿下心疼一下老奴,快快走罢,万一陛下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公公莫急,”苏毅澜站着不动,“我只与他交代一句话,耽搁不了时间。”
魏荻不知道王大夫是谁,唯恐苏毅澜迟迟未到,惹帝王不悦,连忙说:“殿下先走罢,有什么要紧的事,让属下代办。”
谁知苏毅澜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转身就朝芋青走去。
“芋青。”苏毅澜看起来神色凝重,“那王大夫,可是盘阳的王大夫?”
芋青点头,看他这般严肃,又“嗯”了一声。
“就他一人?”
苏毅澜问完还没等芋青回答,就隐隐觉得不妙,果然芋青就说:“不,有几个人跟着呢,那些我不认识。”
一刹那,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苏毅澜终于知道那一丝不安是怎么来的了。
莫非芋青说的那几个跟着王大夫的,就是昨晚那伙黑衣人?那么他们杀刺客……等等……
他脑中好像有一根线忽然连上了。
苏毅澜神情微怔,来不及细想,定了须臾,忽然拉起芋青一只手,拿了一块银子放进他手中,慎重交代:“那天的花饼味道不错,你替我再去买几个,日落前倘若我还没到驿站,你就自个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