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在母亲宫里,孩儿方才一听说五哥的事,就想到了嬷嬷,心想或许父皇可以找她来问一问呢。”。
“朕倒是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皇帝偏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周公公,“传广阳宫的陈嬷嬷。”
锦欢等周公公离开,又行了一礼,便退出了福阳殿。
临安直到下午申时才通过贿赂广阳宫的一名太监,找到了单独见陈嬷嬷的机会。陈氏与苏毅澜两次相见,交谈下来印象颇好,因当年的一些原因,闻言当即怀疑五皇子又再次被人陷害了。
由于一些事的耽搁,陈氏直到年宴快开始时方见到锦欢,在跟她说了发生的事后,婉转提到了自己对幼时五皇子的熟悉。锦欢不便透露出陈氏,最后找了一个看起来很适合知道这种消息的场所——年宴。
夜间风雪大盛,寒风如刀,刮得人脸上生疼。
八角琉璃宫灯在风中摇曳,衬得苏毅澜站在福阳殿外的身影也晃了几晃。他拍掉身上的雪花,又正了正衣冠,随着周贤贵一起进了暖阁。
暖阁内灯烛明亮,融融暖意迎面而来。皇帝穿着常服,坐在御案前,自苏毅澜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在默默地打量他。
眼前的人个子高大,五官深邃,浑身透着一股少年锐气,却又不外露锋芒,颇是他喜爱的样子。
他……是朕的儿子吗?
“儿臣见过父皇。”苏毅澜从监牢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袍,他对着皇帝行礼,“不知父皇深夜将儿臣召来,有何事?”
周贤贵悄悄退了出去。皇帝等苏毅澜行礼已毕,开口道:“平身罢。朕叫你来,是有些话要问你。”顿了一下,直接问道,“你从前在太子府,可有喜爱的点心或零嘴儿么?”
既然问起过往,苏毅毅便禁不住要为自己死去的师兄鸣一次不平,他苦笑一声,抬眼看向座上帝王,说道:“父皇,当年府中管事常克扣我吃穿用度,哪来的点心零嘴吃。有一年上元节,我倒是分到过一小块花生糕。那时不懂事,尝过之后总念着它,幸而嬷嬷疼我,自个儿掏钱托府中下人购了食料回来做过一回,总算让儿臣解了馋。”
皇帝沉默了。
隔了片刻,招手示意苏毅澜近前,握住他左臂,解开腕间的束袖,缓缓将厚厚的袖袍往上推。皇帝的动作很慢,仿佛那袖子太沉了,及至拉高至手肘部位时,那年轻结实的肌肤上,一道不大的疤痕赫然映入眼帘。
皇帝面上看不出情绪。顿了一下,放下衣袖,又抬眼看了看高他半个头的苏毅澜,示意他略微弯腰。
苏毅澜知道他要做什么,任由他摆布着。皇帝绕至他身后,冰凉的手指扒开了他的后领。
那上边有两粒并排挨着,豆大的红色的痣。
杨煌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毕竟,于心底而言,他还是希望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一个时辰前,他问陈氏是否记得五皇子幼时喜好,身上有什么特征时。陈嬷嬷对他道:“禀圣上,五殿下当年喜爱花生糕,另外……他幼时和兄弟玩闹,左手肘摔伤,留下了疤。”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就是……殿下后颈处有两颗挨着的红痣。”
至尊的君王此时又忽然想起了那天幼子服侍自己穿衣,梳发的种种场景。一下又都想起了他的好来。
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些疑问未解。他温和地示意苏毅澜坐下,又问:“你治病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下山找大夫,现在都给朕说说。”
“父皇,鹰丛岭上有珍贵药材,可我跟师傅不懂医理。”
苏毅澜静静道:“刚到山上那阵子,孩儿身体弱,常病着,师父只能带我下山找大夫治。可那鹰丛岭山道狭窄险峻,下山一趟着实不易,师父便细细向大夫讨教了一些医理知识,又兼大夫给了药方。”
“后面几年,都是师父根据大夫给的方子自行采药,煎了给儿臣服用。但孩儿服的药,其中有两味药材黄精和巴戟天,鹰丛岭上没有,因而儿臣偶尔得下山预先找大夫开好这两味药。师父年纪大了,儿臣不想他辛苦,每次儿臣都在身体康健,没有病着的时候下的山。”
皇帝听着,没有应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进宫那天没有细细说明,儿臣有错。”苏毅澜继续道,“可在儿臣心里,是师父治好了我的病,让我今日还能这样站在父皇面前,与父皇讲话。师父进宫前确实送过灵乌草给王大夫,可那是对大夫这几年传授药方和医理知识表示的感激之情,并非如王大夫所言那般啊。”
要说出这么一堆并非实话的话,对苏毅澜来说不是没有心理障碍的,但他要活,就还得继续说。
“父皇,”苏毅澜接着说,“鹰丛岭山势高拔,常年云雾缭绕,师父近几年得了风湿痛症,他未曾向大夫讨教过方子,也不知如何治疗,一直拖着。半年前越发严重了,儿臣不忍,进宫前半个月便主动下山找了王大夫,也就是那日遇见了白侍郎。”
“既如此,你当时怎不分辨?”
“儿臣想分辩来着。”苏毅澜停顿须臾,看了皇帝一眼,又垂眸说了一句,“父皇没给儿臣解释的机会。”
“朕错怪了你。”皇帝脸色明显缓和,和蔼道,“皇家血脉事关千秋万代,朕实在不能不仔细,希望这件事不要伤了我们的父子情分。”
苏毅澜立刻撩起衣袍下摆,跪下道:“我离宫多年,既然皇兄疑心我的身份,且还能找出证人,父皇理当查证,孩儿怎能为了这个而介怀呢。”
“那就好,五郎还是明事理的,快起来。”皇帝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除,虚托起苏毅澜,心里生出怜意,温声道,“外面风雪大,怎穿得这么单薄,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他吩咐值夜的太监给苏毅澜端来了一杯热茶,又对着他,半是自语道:“如此说来,定是那大夫图财,妄想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将三郎诳了。”
“父皇,说起这个,儿臣有件事得向父皇禀告。”苏毅澜放下茶杯,从怀里取出账簿,双手呈上,“这是我回云德殿换衣时,取来的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