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要事商谈的人却对着一件微末小事在费时间追问,太奇异了。白抚疏莫名地看着他的举动,又问:“什么事呢?”
苏毅澜抱臂倚到树下,慢悠悠地说:“是这样,我那日去你府中,留了张纸条。”
“瞧见了,你叫我把保管军防图的人换了,加强戒备,对了,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发现了一点问题,刚要查,又来夏沧了,等回到都城再细谈吧。”
既是回都城再细谈,为何这时把我喊来?白抚疏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问,应了一声“好”,提步要走。
“哎……去哪?”苏毅澜离开树干,站直了身。
白抚疏背对着他,未回头道:“公主让我陪她去林里面走走。”
“不许去!”苏毅澜冲口而出。
白抚疏一愣,转过身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苏毅澜盯着白抚疏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抚疏哥哥,抚疏哥哥,听得很开心吧,恨不得围在她身边转吧?”
“阿澜你……”白抚疏抿了一下唇,顿了须臾,解释道,“公主为了北娑,远嫁夏沧,咱们这群人中,只有我与她算是有些熟悉,自然依赖我多些。你看她一路屡屡病着,若是心情好了,身体也更耐得住旅途辛劳,咱们也能更快到达目的地啊。
“有道理。”苏毅澜原地一个转身,”正好,我也想去林子里逛,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白抚疏的反应,袍摆一掀,跨过一方挡路的石头,兀自往前走去。
清风徐徐吹来,带走林间的燥气,密林里一片清爽。苏毅澜硬是厚着脸皮,大模大样地跟着白抚疏一道陪嘉月公主逛林子,连魏荻和潘之平也被他喊来随行在后边。
于是,嘉月公主的林间散步,后面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各种各样的人。
“福顺你……”白抚疏无意中发现福顺竟然也来了,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福顺忙小跑几步到他身旁,委屈巴巴地低声解释:“公子,是殿下吩咐我来的,我也没办法呀。”
苏毅澜看见白抚疏隔着些距离盯着自己,他拨开一条横伸着挡路的松枝,上前道:“子堰,怎么了?”
白抚疏未答,只一把扯过他,离开队伍往后面走。
天气炎热,苏毅澜的箭袖挽至手肘部位,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就紧贴在他薄而精健的小臂肌肉上。苏毅澜任由他拽着。
直到离开了队伍一小段,白抚疏才停下来,不满地小声道:“阿澜,怎么指挥起我的家仆来了?”
“你的家仆怎么了?”苏毅澜满不在乎道,“人多了才热闹嘛。”见他一向清淡的眉眼间浮起了一丝恼意,连忙又正色道,“行行行,以后魏荻也听你指挥一次,这样扯平了吧。”
说完眸光扫过还抓着自己的手,眼里浮出了笑意,“子堰,你打算就这么牵着我,同我逛林子吗?我倒是乐意得很,只怕你……”
白抚疏被他这么一逗,耳尖登时如白玉上沁出了一层胭脂一般,连忙松开了手。正尝试转移话题,就听见锦欢脆生生的声音在前边喊他。
“抚疏哥哥,烦劳过来一下。”
稍稍等了一下,不见回应,锦欢又朝那正嘀嘀咕咕的俩人道,“怎么了?你俩快过来看看,这果子应该能吃吧。抚疏哥哥,帮我摘几个罢。”
跟在后边的潘之平看了看公主身旁那株结了许多橙红野果的高大树木,又近前几步,仰头估了估树的高度,恭恭敬敬地对着锦欢毛遂自荐:“公主,在下个子高,让我来试试吧,应该能……”
不待说完,锦欢贴身宫女云香立刻拦在了他身前,对这个没一点眼力见,简直像个二愣子一样的士兵训道:“哎!退后退后,这果子是你能摘的么,没听见咱们公主喊的是谁啊?”
旁边的几个小宫女皆掩嘴偷笑。搞不清状况的潘之平一脸懵地退到魏荻身旁,低头悄声问:“什么意思?敢情摘个果子还要白大人动手啊?”
这种事情怎么解释?魏荻瞥了傻大个似的潘之平一眼,没吭声。
“呐,又喊你了,快走罢。”
苏毅澜对着白抚疏说完,抢先一步往前走,一面对锦欢大声道,“来了,来了!锦欢,你抚疏哥哥哪会爬树啊,摘果子这种事就得找你五哥,还记得去年宫里的柿子吗,是我上树摘的啊。”
锦欢:“……”
这位是无论如何也挡不得的,云香看看快步上来的五皇子,又看看自家公主,怔在了那里。
翌日,送亲队伍又在路上走了整整一天,接近落日时分,来到了一片荒滩上。
行将消失的晚霞贴着大地照射,余晖将这片荒滩染上了一片橘红。苏毅澜见这地方虽一侧有险峻山崖,但脚下荒滩却地势平坦,锦欢又有些累了,便吩咐下去准备就地扎营。
夏沧使团首领是内阁大学士殷纳。殷纳闻听要在此扎营,打马到苏毅澜身侧,道:“五殿下,此地已经在夏沧边境,只要过了这里,就进入夏沧,趁着天还亮着,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苏毅澜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荒滩,这片地方看起来少有人经过,地上荒草有近半人高,长风扫过,竟落出一两处低矮的残垣断壁来。
“此地叫什么?”苏毅澜问殷纳。
“滩芦,从前是一个镇子,此地处于赤琼和夏沧的交界处,既不在夏沧的管辖范围,也不属于赤琼。”殷纳解释道。
苏毅澜看向后面精致的华盖马车,“公主累了,若继续前行,只怕又要病了。”
“殿下,实不相瞒,这片地方从来没有人敢停留。”殷纳有些着急,不等苏毅澜相问,就解释道,”这滩芦二百年前是一片繁华之地,周边国家都想把它划分到自己国境内,断断续续有战事在这里发生,后面无名尸首渐渐堆积如山。居住在这里的百姓认为滩芦已是至凶之地,陆续都搬离了,才变成了这样一片荒野。”
苏毅澜身后的潘之平听完瞥了一眼右边暗青的山石,感觉那似乎就是一具具尸首堆积而成的,不觉缩了缩身子。
此时虽是七月天,太阳西沉,荒芜之处飒飒风起,好似带着呜咽声,莫名令人背上生凉。
“福顺,去问问公主,身体吃不吃得消赶路。”
白抚疏正侧头吩咐福顺,忽然听见右侧山崖传来轰隆隆震响,随即有大块石头不断从上面滚落,砸向人群。
“当真是至凶之地啊!殿下快跑……”潘之平喊完,一夹马腹,往左侧奔逃。
不过弹指间,荒滩上便乱石如雨,马匹受惊狂奔,众人顿时乱成一团,如炸开了锅的沸水,再无之前的井然有序。被拱卫在中间的十余辆马车,有的已经被巨石砸中,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