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下雨的干燥黄泥地被接连滚落的巨石砸得烟尘四起,整片山野都染成了灰黄色。
“大家不要慌,保护好公主!”苏毅澜当机立断拨转马头,对着混乱的人群高喊,“这世上哪有鬼神,必定是人在作乱,先往后退!往后退!”
他四下寻找白抚疏,见他与福顺在一块,看样子并未受伤,方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乱石雨终于停了,众人一口气还没舒到底,下一刻却闻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一队人马黑压压地从山上冲了下来。
“殿下,是赤琼军。”
尽管对方并未举旗表明身份,但殷纳凭服饰一眼便认出了这队人马,他跟在苏毅澜身后,紧张到声音颤抖,“怎么办?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今日路过这里啊?”
苏毅澜微微眯眼,扫了一下对方阵容,来的大约有上千兵马,前面一排清一色穿着窄袖交领绯色武袍,个个气势肃杀。
为首男子个头中等,身材精悍,他展开手中一幅画像确认了一眼,便抬刀指向了苏毅澜,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用赤琼语对部下道:“看见了吗?那个着蓝袍的就是北娑五皇子,速战速决,抓走和亲公主和皇子,马上就撤,尽量别伤夏沧使团,至尊暂时还不想与夏沧挑起战事。”
黑压压的兵马如潮水般冲了过来,苏毅澜沉着指挥大家往后撤,护住公主的马车,自己“仓啷”一声拔剑出鞘,带领士兵迎上了对面冲过来的军队。
霎时间,百年前的战事又在这里上演。兵戈声,战马嘶鸣声,喊杀声夹杂着宫人的哭嚎声,响彻了这片荒野。殷红的鲜血渐渐染红了地上的荒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扩散。
因天气极度炎热,且长途跋涉,加上事件来得突然,士兵们包括苏毅澜在内都没有来得及穿盔甲。
对方人数本就远压这边,而护亲人马又被刚才山上的巨石砸死了一小部分。眼见要挡不住,苏毅澜飞快奔向锦欢的马车,用剑挑起车帘,冲面色煞白的锦欢急急道:“锦欢,快与宫女换衣,我让魏荻带人护送你先行离开,后面我们再会合。”
帘子一垂,车内七八个扎着双髻的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云香忠心护主,不曾有丝毫犹豫,立刻对锦欢道:“公主,我与你换衣,快!”
说罢便一马当先开始脱自己的宫装。
锦欢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迅速让人帮忙解身上大红的婚服。
这些宫女从未经历过战事,听着外面刀剑声和惨叫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那锦绣霓裳又特别繁琐,层层叠叠,慌乱中更是难以解开。
魏荻在绣帘外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不禁着急起来,隔着帘子催促道:“公主!快些罢,来不及了……”
音未落,帘子“唰啦”一下撩起,锦欢穿着宫服匆匆出现在车门口,正要下马车,魏荻又指了指她头上密密匝匝垂及发脚的珠玉流苏,飞快道:“头饰也得拿掉。”
锦欢胡乱拔了满头珠翠,交给立在车门边的小宫娥,也顾不上让人垫脚凳,直接跳下了马车。
隔着车帘看向车里的香云,锦欢瞬间红了眼眶,正想再说一句什么,就被魏荻一把扶上了自己的马,带着一队士兵朝围过来的赤琼军冲杀过去。
苏毅澜身上已经溅上了血污,朝他围过来的赤琼士兵越来越多。激战中他飞快扫了一眼战场,寻找白抚疏,见他正在不远处挥剑与敌方厮杀,看起来好端端的,方松了一口气。
大部分赤琼兵都冲向了那辆最豪华精致的马车,魏荻遇上的阻力不大,他领着一队士兵很快便撕开了一道口子。
苏毅澜边打边朝白抚疏靠拢,到了身旁,飞快喊他往魏荻那边的缺口撤退,旋即又一个侧头,避开一名赤琼兵飞来的一刀,身后的北娑士兵中突然暴起一条身影,森冷刀尖直袭苏毅澜后心。
白抚疏正扭头要喊他一起走,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从马背上一个纵身跃起,猛地将苏毅澜推开,断喝道:“小心!”
他发力一把推开苏毅澜,自己却再无反应和闪避的时间。“噗!”一声,那把寒刀瞬时刺入了他的后腰,抽出时血花四溅。
白抚疏身体重重地跌倒在了泥地里,鲜红的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袍。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连周围的赤琼士兵都愣住了。
“子堰!”
苏毅澜跃下马背,抱住瘫软的身体,接连运指封住了白抚疏身上的两处要穴,缓住泉涌般的血流,而后赤红的双目转向了那名突袭的北娑士兵。
那人一击不中,阴差阳错下竟刺中了白抚疏,又不知地上的人是死是活,只怕回去也无法向上面交代,骇得后退数步。
苏毅澜猛地从地上跃起,杀气腾腾扑了过去,手中刀闪电般朝对方颈间一勒,那人立时喉断气绝,倒了下去。
“公子!”
福顺发现了这场陡然而生的异变,打马冲了过来,翻下身跌跌撞撞地扑向白抚疏,一面查看伤势,一面嚎啕大哭,“公子!公子!你醒醒啊!”
赤琼人只想活捉苏毅澜,被眼前的突变愣了片刻后,见苏毅毅抱起地上瘫软的身体,又冲了上来。
“殿下,我先挡一阵,你快走!”副将李文恒冲了过来,领着一队士兵立刻将他护住,往后面撤。
苏毅澜横抱白抚疏软绵绵的身子上了黑马,抬眼一扫,发现就刚才那一小会儿功夫,他们已经被敌人包围在靠山崖边围成的一个半圈里。
眼下唯一的出路只能往山上走。
苏毅澜当机立断,让白抚疏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攥紧缰绳,往一处山势较缓的山林冲去。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得很快,后面追赶的马蹄声却始终不停。
夜色将合未合之时,苏毅澜抱紧白抚疏跃下了疾奔的白马,就地打了一个滚。尽管他已经尽量小心,白抚疏腰上的伤口还是被硌了一下,疼得微微一颤,闷哼出一声。
苏毅澜飞快背上他,在暮色掩蔽下,朝相反方向的一株树后躲去,须臾,后面一队着绛色衣袍的人马便追着白马奔跑的方向而去。
周围光线暗淡,苏毅澜背上白抚疏寻找隐蔽地藏身,目光左右一扫,便迅速穿过一片茂盛草丛,往右边一片光秃秃的山石旁的一大丛灌木跑去。
阵阵响雷开始在耳边轰鸣,当他拨开茂密的灌木枝丫时,一道闪电划破了苍穹,一个狭窄的山洞在一闪而过的亮光下显露了出来。
天助我也!
苏毅澜不作多想,缓了一口喘息,立即躬着身,一手伸在背后托着白抚疏,一手扶着洞口,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