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扶疏在他身旁坐下,“你把曹主簿的诉状递给他了?”
“没呢,他在轿子里,风吹开帘子,我只看到半边侧脸,边上跟了好多护卫随从,根本没法靠近,等过两天我再去太傅府中一趟吧……”
说到太傅,苏毅澜忽地想起一件事,又坐起来,说:“也不知那主簿在客栈里怎么样了,我得去瞧一瞧他,顺便将咱们落在客栈的那包山货拿回来,好歹也能换些银子,这两日你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人都瘦了,今晚我去一趟客栈。”
“那你小心些,”白抚疏手肘架到木凳上,看着他,“对了,你今晚还去找那姓赵的偷儿吗?”
“去啊,当然去,今日我又去细问了那茶摊老板,听说这小子好赌,一会我去几家赌坊转转,说不定今晚就能逮住他。”
这几天,苏毅澜摸去那小巷子里,一次都没在屋子里找到赵霖,也不知那小子去哪里赌去了。
他绕到佛像背后,换上那身月白色长袍,又饮下一大碗温水,把自己灌了个水饱,然后拿起佩剑,说:“你等着,明日我去西市直接把山货卖了,带着银子回来,明晚咱们去饭馆好好吃一顿,也不用住这破庙了。”
白抚疏随苏毅澜出了小庙,二人并肩走在河边草地上,长长的袍摆随着他们的步子,轻轻地扫过柔嫩的草尖。过了一会儿,白抚疏微侧过头,望向城中屋舍飘出的袅袅炊烟,感慨道:“想不到这里竟然是你的故乡,你说,你爹娘他们……从前生活在赤琼的哪里呢?”
苏毅澜稍稍沉默,说:“大约在靠近海边的地方吧,反正不在这长京城里。”
“为何?”
“我爹捕鱼技术很好,这本事应该不是一两年就能练成的,我猜测他应该生活在水边,不过他却不像寻常渔人那般目不识丁,甚至好似读过许多书……或许有过一些特殊的经历吧,眼下我也想不明白。”
一只飞鸟横渡苍穹,苏毅澜的目光追逐着它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又道,“记得那时我爹常能捕到大鱼,每回都拿到渡口去卖。有一次捉到了两只大海蟹,我听爹娘说要拿去卖,生了一整天的气,赌气不吃饭,还在墙根拿木炭胡乱画螃蟹。”
“后来呢?”
同所有听故事的人一样,白抚疏也来了一把刨根问底。
“后来被我娘给哄好了,”苏毅澜脱了鞋,踩到河边铺满鹅卵石的浅滩上,哗啦啦洗着脚,“她蒸掉了其中一只,那时我真不懂事。”
夕阳染红了半面天空,河面上浮光跃金,一些水草随着波浪徐徐摇动,好像已经沉沉睡去。
苏毅澜深邃的眼里映着漫天霞光,忆起童年,他第一次弯起眉眼,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
长京街头灯火辉煌,街头小贩扯着嗓子吆喝卖吃食。辞云归客栈里今夜客人不多,掌柜正低头拨着算盘,盘点一天的账目,听见有脚步声进门,他举起油灯照了照,发现是前几天住在客栈里的客人。
“哟!苏公子,”掌柜脸上堆起笑容,“你这几日哪儿去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我还以为你有急事离开长京了。”
旁边正忙活着的一名伙计闻言看了掌柜一眼,端起桌上的几个空盘往后院走去,苏毅澜注意到了。但他知道这家客栈后院并没有侧门,倒也不担心他能去官府通风报信。
“对,我有事离开了几天,”苏毅澜近前问道,“我房里住着的那位客人呢,还在吗?”
“客人说身上有疾,在本店住了几天,身体恢复了一些,今早刚结了房钱离开了。”掌柜又热情道,“要不要给你开一间房?”
“不了。”苏毅澜摆手,直接道,“我房里的一大包山货还在吧,我拿了便走。”
“在,在,伙计午时清扫房间还跟我说起这事呢,已经给你放到楼上的货物间了。”掌柜道,“你等等啊,我叫人拿钥匙去开门,马上帮你取来。”
“叫伙计动作快一些。”苏毅澜警惕地扫了一眼客栈门口,又冷冷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
苏毅澜冷下脸时,那股气势有点吓人,掌柜连忙点头。
很快,一个伙计拿着钥匙噔噔噔跑上二楼。不知道是不是苏毅澜心急,总觉得伙计上了楼后便特别磨蹭,于是干脆亲自上楼去取,刚上到二楼,便看见伙计拿了那包山货从走廊尽头过来。
苏毅澜接过立刻往楼下走,这时候大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前几日那一行人不知如何得的消息,竟然又出现在了门口。苏毅澜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迅速调头上楼。
走廊尽头有一扇开着的窗,他飞快探头朝底下看了一眼,随即从窗户跃下,稳稳落到了地上。
客栈院子里隐约有一些人声,苏毅澜隐在阴影里,沿墙根往客栈院门走去,一边想着那些人是如何能这么快就赶到这儿的,自己分明没耽搁多久,也没发觉客栈里的人出去。
正当他快走到客栈院门处时,忽然听见侧旁暗处有一个声音道:“苏公子,你在这儿啊。”
说话的人不等苏毅澜做出反应,又立刻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用一种喜悦的嗓音大声喊道:“掌柜的,苏公子他在这儿呢!”
苏毅澜脚步顿时定在了那里,朝院门口凝目一望,发现那边还守着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想偷溜出去是不可能了。
就凭两个侍卫,还挡不住他,苏毅澜心里冷哼一声,右手缓缓握住腰上剑柄,即刻扔下那名伙计,朝院门口大步走去。
这时,夜色中一阵脚步声已经朝他这个方向奔了过来,同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大声说:“马管家,就是他,那天他就穿着这身衣服。”
窃贼赵霖?
苏毅澜猛地回头,看见寻了几日的窃贼已经领着一群人朝他大步走了过来。
这偷儿刚才说什么来着,马管家?苏毅澜认真一打量,发现这几人确实不像官府或军队的,从衣着打扮上看,似乎什么身份的都有,心下疑惑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苏毅澜转而怒气上涌,他松开握在腰间的手,大步迎上去,一把揪住了赵霖的领子,怒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快点把东西还给我!”
掌柜怕客人在这里打起来影响生意,连忙劝架:“苏公子息怒,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吧?不如听听他的解释”
那赵霖被他拽得战战兢兢地缩起脖子,结巴道:“东……东西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没等苏毅澜问东西在哪儿,那马管家已经抬手对着他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接道:“苏公子,东西确实不在他那儿,在下是太傅府中的管家,你来府中递拜帖那日,我们就来过一趟,结果没碰上你。是这样,我们老爷想请你去府上一趟。”
苏毅澜一愣,松开手,疑惑地看着那自称管家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太傅他……他请我现在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