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赵霖满脸堆笑,“这不就来这儿找您了嘛。”
苏毅澜立刻想到递诉状的事,可惜曹主簿回禹州了,大约他也觉得此事难以完成。否则由他本人亲自去,必然会更合适些。
一旁的掌柜已经苦着一张脸开始对苏毅澜解释:“苏公子莫要怪我,太傅为了找你,特意差人放了一只信鸽在这儿,要求我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是个做生意的平头百姓,高门权贵得罪不起啊。”
原来如此。可太傅为什么一定要见他?那天他仅跟门房说了一句有重要的事情要拜见,还未提及是什么事呢?
此事委实奇怪得紧,听起来好像……
他脑中正在飞速思考,就见那赵霖拿出几块碎银,双手捧过来,讨好地笑着说:“您大人有大量,东西已经不在我这了,这银子还给您了。”
苏毅澜一把夺过银子,冷冷道:“不在你这儿,到底去哪了?给我说清楚来,今晚我一定要拿回我的东西。”
马管家微笑着插言:“公子莫急,到了府中,你自然就能拿回你的东西了,请吧!”
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毅澜暗道。但他母亲的耳坠子还在他们手里,即便真有什么凶险,他也必须走一趟。
当下压下满腹疑惑,跟着他们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马车。
——
“苏公子,这边请。”
一入府,马管家就提着灯笼,直接引着苏毅澜往正院西侧的花厅走去。
太傅府邸夜里很幽静,下人们训练有素,不疾行也不高声说话,两个男仆候在花厅外,见客人前来,连忙上前行礼。
花厅内灯火明亮,一个须发花白,形貌清癯,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缓慢地踱步,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立刻落到了有着一对浓密剑眉的年轻人身上。
在管家为彼此介绍时,苏毅澜莫名觉得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甚至流露出了一丝讶异。
“在下苏毅澜,见过太傅。”苏毅澜对着他行了一礼。
温太傅抬手还了半礼,请他在一张雕花太师椅上落座,自己也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而后便问苏毅澜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什么人等,语气温和。
苏毅澜心下微觉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事先已在这个国家与人讲过多次的一些话拿出来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也不多客套,拿出那张诉状递了过去。
温太傅打开细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问苏毅澜是如何查出这件事的。听了大约经过后,沉吟了一下,答应明日去面圣,将这份诉状直接呈递给皇帝。
没想到这件事这么顺利就办成了,苏毅澜对太傅油然而生了一丝敬意。
这件事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接下的,毕竟这是和权势滔天的宰相过不去。这种越级呈报,倘若太傅想不接,也完全有借口推却,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难怪曹主簿拼死进都城。
因心中记挂着母亲的耳坠子,苏毅澜按捺着性子端起仆人奉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见对方折叠诉状收好,便转向一旁的管家。刚要开口询问,只听温太傅说:“苏公子,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苏毅澜移目,发现那熟悉的锦袋竟然躺在了太傅的掌心,愣了一瞬,脱口道:“这,怎么会在您这儿?那偷儿……”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拿,但见对方没有要递过来的意思,又忍住了。
温太傅没有回答,缓缓取出了那一对精致的水滴形珠子,珠子中间含着的红纹在温黄的灯光下,有一道奇异的血红色光隐隐浮现。
老人抬手示意余人退下,直到花厅里只剩下了自己和苏毅澜,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这东西前几日被那赵霖给了我府中一个丫鬟,被老夫发现了。苏公子,你能跟老夫说说,是从何处何人那里,得到这一副耳坠子的么?”
听话音,对方应该是识得这件东西,苏毅澜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太傅脸上的神色,便干脆地承认道:“这是我娘的东西。”又问,“太傅见过?”
老人神色明显激动起来,目光凝在年轻人的脸上,徐徐道:“假如我没猜错,苏公子年方十九,后脖颈下方一寸处有两粒并生的红痣,还有一个年长你五岁的兄长,我说的可对?”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一般落入苏毅澜耳中,他呆愣了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太傅,您…您……”
温太傅看见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微微一笑,语气透着亲切:“刚才一进门,我就发现你这容貌熟悉,要是除下这副短须,你跟你娘得有七八分像,个子嘛……倒是像你爹,你爹娘现下在何处?快些告诉我罢。”
苏毅澜讪讪地撕下唇上的假须,稍微迟疑了一下,不答反问:“您如何认识我爹娘?”
“此物是我当年给女儿云婉的嫁礼,”温太傅捋着颏下一缕长须,微微垂眼,陷入回忆中,“这对玉珠产于赤琼北边的青萝雪山,世间罕见,当年我偶然间得了一块玉,请了全国最好的工匠,将它雕琢成了一副耳坠子。”
稍微停顿了一下,太傅偏过头,对苏毅澜道:“你真名叫李澜,兄长李曦,应该是你爹娘为了安全,给你们改名了。阿澜,我是你外祖父啊,你爹娘可好?快跟我说说,他们现下在何处?我已经整整十八年没见到我的女儿了。”
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期盼,又同时夹杂着一丝担忧。
李澜?苏毅澜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听见这姓氏时的吃惊中,他在北娑就知道,李是赤琼的国姓,皇帝叫李恒。
温太傅对他脸上的神情一目了然,“你不用吃惊,你父亲叫李蕴,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父亲还有一个一母所出的哥哥叫李亥,但他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在这个国家还有一个至亲的人,想到双亲,苏毅澜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停了一下,他站起身,朝太傅屈膝拜倒,叫了一声:“阿翁。”
温太傅将他扶住,忍不住湿了眼眶,轻拍了拍他的背,说了一句:“好孩子。”
“阿翁,那我父母为何去了北娑?”苏毅澜起身问道。
“他们果然在北娑。”太傅坐回椅子上,目光呆呆地看向远处,“只要他们好好活着,我也就……”
“不,我爹娘,兄长,他们……”关于父母被害这件事,苏毅澜感觉自己或许就要接近真相了,嗓音有些颤抖起来,“他们已经被人谋害了,十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什么?”太傅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身躯僵硬,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手中的锦袋不知不觉滑落在了宽大的楠木太师椅上,发出一声轻响。
“至尊……”太傅喃喃道,“他还是没有放过他们,他竟连婉儿都杀。”
“阿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毅澜稳了稳心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