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一愣,“此话怎讲?”
齐任天解释道:“燕王乃皇后娘娘嫡出,只要陛下将来选好良臣辅佐,当个守成之君,臣认为毫无问题。”
他倒也并不睁着眼睛,瞎说什么三皇子才德兼备之类的话,理由很简单,支持嫡子继承皇位。
杨煌听了眼里露出些失望来,这番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心中属意的是第五子,找齐任天来问,是为了多一份信心,他满心以为凭齐任天和冯宇荀的关系,一定会选五皇子。
但齐任天的此番说法,又与他一贯的言行相符合,这也恰恰证明了他确实是一个没有私心,一心只为国家的忠臣。
隔了片刻,皇帝注视着他,幽幽地说了一句:“爱卿啊,你与那冯宇荀私交甚笃,朕以为你这次会留一点私心,举荐老五呢。”
齐任天恭恭敬敬地又拱了拱手,“陛下,储君一事关乎国家未来,臣不敢将私情放进这件事里,陛下既然留下老臣来询问,想必也是想得到公正的答案。”
这番解释听起来理由充分,杨煌停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太子的治国方略,为人处世,都是最得朕心的。”
齐任天愣了一下,正要宽慰几句,譬如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几位也不错之类的话,就听皇帝说,“你不觉得……老五与他有些像么?”
齐任天立刻道:“陛下说得没错,五皇子确实如陛下所言,很有几分像先太子,最近几件事也都办得很好。”
“不过……”话锋一转,又道,“臣认为他在朝中既没有根基,亦无强大的亲族支持,倘若……另两位皇子联手起来,皇位更迭时,势必会引起朝局动荡,就算陛下想立他为太子,也很难顺利继位,只怕……还会有性命之忧,不如让他低调就潘,如此方能得一世安稳啊。”
杨煌沉默了一会儿,说,“齐卿的话,朕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夜沉沉,一轮弯月悄悄爬上夜空。
三皇子府邸门口,一顶精致华贵的软轿落地,轿夫掀起帘子,里面涌出一股浓重的酒味。
杨穆乃醉醺醺地跨出轿子,打着灯笼的小厮连忙上前搀扶。
一个蓄着短须的心腹这时匆匆从府里面出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杨穆乃一愣:“这时候来?没说什么事?”他抬步上石阶,脚步有些趔趄。
“没。”心腹摇头。
燕王府一间内室,王尚仪在慢慢饮茶,偶尔将目光看向房门,她已经在这里等了杨穆乃将近一个时辰。就在她打算让人去声乐场所找人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满身酒味的三皇子终于跨了进来。
王尚仪眉头舒展开,起身对他福了福,“殿下。”
杨穆乃已经喝过了醒酒汤,人精神了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问:“母后又有什么事交代了?”
“红悦被捕了。”王尚仪一个字废话都没有。
杨穆乃听了没什么反应,只道:“她?好端端的为何被捕?”隔了一下,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王尚仪,“就为着个舞娘,这个时辰了,你亲自跑一趟?”
“殿下别忘了,前年那件事……她万一受不住刑,可就什么都供出来了。娘娘当时要您杀了她,可您却……”
杨穆乃一个激灵,瞬间酒意全醒了,不等对方说完,一脸紧张地坐直了身子,连声问:“京兆府干的?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是发现什么了?”
“不。”王尚仪摇头,“是兵部,就今天午后,抚疏公子派人把她抓进刑部,下狱了。”
“子堰?”三皇子跳起来,“他发的什么疯,好好的去抓她做什么?”
“娘娘已经找他去问了,公子说这舞娘是敌国奸细,要找出她的同伙来。”
“子堰办的这是个什么事。”杨穆乃看着前方,满面不悦,“红悦怎么可能是奸细嘛,他要抓人,为何不事先跟母后说一声?”
“此事也不能怪公子,前年的事他不知情。”王尚仪说,“公子说这舞娘买通了兵部的人,拿到了边防图,幸好被及时发现,他已经派人跟踪了好几天,也没什么收获,怕她再做出不利国家的事,于是干脆把她抓了。”
杨穆乃皱起眉,侧过头对王尚仪抱怨起白抚疏来:“我跟你说,母后整天倚重他,我看他办事就一点都不牢靠,能力也不行。老五带兵打永州那会儿,我让他见机行事,结果呢?害得我损失了一个罗永忠,他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成!”
王尚仪没理会他的牢骚,拉回正题道:“娘娘说,明早您让刑部的人审问时直接上大刑,最好让她开不了口,这人的命早就不该留着。”
说完见杨穆乃沉默不语,起身道:“那奴婢先告辞了。”
齐麟刚踏进二门,便见父亲与一个青年男子一前一后从书房方向过来,父亲正小声对他交代着什么,那人低头应着,两人皆神情严肃。
“爹。”齐麟喊了一声,朝父亲走去。
齐任天一见儿子,立刻停下说话,背起手道:“又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
尽管爹爹摆出一副要训话的样子,齐麟却并不畏惧。爹爹中年得子,表面上严厉,实则对自己疼爱有加,这些齐麟都知道。
“爹,我去凝香坊听了几首曲子,很不错。”齐麟笑嘻嘻地上前。
边上的青年对他行礼,喊了一声公子,齐麟随意点头回礼,又对着齐任天说:“爹爹知道吗,今天凝香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头牌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抓了,有人说,好像是什么……细作。”
齐任天面色一变,身旁男子也立刻瞟了他一眼。
“你先走吧。”齐任天对青年道,“谨慎些。”
年轻人点头离开。
“爹,那人是谁啊?”齐麟看着青年走远,皱眉道。
这人他见过几次,平时都在齐家的别庄里,每次来找父亲,两人都进书房里关着门。齐麟从不知道他们都谈些什么,看起来颇为神秘的样子,这让他本能的有些不喜。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齐任天板起脸道。
齐麟撇撇嘴,很不满,“爹,您儿子今年都十七了,还小哪。”
“不饿么?”齐任天温和下来,有意岔开话题,“晚饭也不回来吃。”
“在外头跟几个朋友吃了些东西。”齐麟看见父亲温和下来,又笑笑说,“爹爹,那头牌叫红悦呢,你说,那样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是细作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跟几个朋友刚才在乐坊已经讨论了一番,他们都说……”
齐麟还是对乐坊头牌是细作的事感兴趣,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好了,好了,那种地方以后少去。”齐任天打断了他,“你娘方才还念叨呢,还不快去给她请安。”
齐麟应了一声,一晃一晃地往里走。
望着儿子的背影,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齐任天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