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拐过一条长廊,一堵围墙便挡住了去路,中间有一扇关着的月门。
苏毅澜正要返回,听见右侧传来脚步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家仆衣服的青年,那人对他行了一礼,“公子,您找谁?
苏毅澜随口道:“哦,随便走走。”
那家仆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还是请到前院去吧。”
“怎么,这里不让人来吗?”苏毅澜笑道。
“也不是。”那家仆想了想,说,“您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吧,老爷在庄子里养了一条犬,万一突然窜出,惊吓到您就不好了。”
呵!我有那么孱弱吗?被一条犬惊吓,这理由未免……
苏毅澜心下好笑,抬步准备离开,那扇月门这时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人走出来,问那青年:“怎么了?”
此时已经转过身的苏毅澜隐约嗅到风里一缕浅淡的奇异幽香,脚步一滞,酒意顿时醒了几分。
耸了耸鼻子,他侧过头,透过敞开的门往里望,看见几个人正在里头搬运砂土石料,下意识问那家仆:“里面是什么地方?”
里面出来的人看了他一眼,接过话道:“酒窖而已,我家公子方才要酒,特意吩咐人再去取一些。”
苏毅澜点点头,转身离开,隐隐听见身后那家仆又说了一句:“……没什么,是公子带来的客人。”
屋子里大家还在饮酒吃肉。齐麟喝了酒,面色发红,斜倚在椅背上,一见苏毅澜进来,直起身问:“殿下回来啦,去哪儿了呢?”
谭宇霖似乎喝高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晃了一下身子,举着白瓷酒杯
高声道:“来来来,咱们继续啊!”
苏毅澜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白抚疏架不住谭宇霖的热情,也一起喝了两杯,他脸上有些红,正在斯文地小口小口吃着烤肉。
“庄子大,差点迷路了。”苏毅澜在白抚疏身旁拉开一把木椅坐下,转向齐麟,闲闲道,“你爹种了奇花异草在酒窖那边罢?”
齐麟灌下一大口酒,“酒窖那边啊,不知,这庄子我甚少来,我爹喜欢来这里躲清净,空时常来这里写字作画。你知道的,我这人爱热闹,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们几个啊,我三两年都不会来这里一趟。”
“哦?原来齐大人还喜爱丹青啊,画技应该不错吧?”苏毅澜挑重点问。
谭宇霖接过去道:“这个我知道,以前听齐兄说起过,齐大人一手丹青绘得很不错。”打了一个酒嗝,又转向白抚疏,“子堰,过几日就是你爹五十寿宴了,皇后娘娘那边必定送出大礼,这次……”
话题被转移,寥寥数语后,不知道是谁开始的,聊到了父母辈的事。
苏毅澜指尖轻轻转动着空酒杯,“齐兄,你祖家在何处?家师当年与你爹相识,好像不是在离黍吧?”
“听说在洛州。”齐麟拿起一块微凉了的羊肋,慢慢咬了一口,“不过我从没回去过。”
“祖家亲戚也没有往来么?”苏毅澜顺着话意很自然地问。
齐麟剥了一片带着白筋的柑橘,塞进嘴里嚼着,歪头想了想,说:“有啊,有两个就在这庄子里嘛,平时帮忙看护打理,我爹自打我记事起好像就没回去过呢,不过偶尔会有亲戚来找他,大约日子过得不怎么好,来投靠罢。”
齐麟吩咐人摘了些庄子里种的蔬菜,炒了一盘,又添了两道乳鸽汤和糖醋鱼,再上了两碟小菜。大家又继续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聊起了一些轻松话题,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申时末,相继起身告辞。
走到外面,白抚疏却被苏毅澜以有事相商给叫住了。
二人牵着马沿街边缓步前行,白抚疏喝了点酒,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跟着他一直走到一个岔道口,苏毅澜也没说是什么事情要谈,只示意往左,拐进了另一条长街。
白抚疏牵着马缰,跟着苏毅澜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见他抬头游目四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方位,终于忍不住问:“阿澜,你方才说的是何事啊?”
说完才发觉他们已经到了通往那荒院子的巷子口,又疑惑道:“为何来了这儿?”
苏毅澜刚才没想好怎么跟他开口说,这时候才凑近他,低声道:“子堰,我想跟你说齐麟那庄子的事。”
“那庄子怎么了?”
白抚疏伸手拨开巷口一棵歪脖子柳树垂下的枝丫,侧头微微诧异地看着他。
苏毅澜并未立刻回答。
直到两人牵着马进了巷子,他看了看四下无人,方道:“我一人出去那会,到了酒窖那边,闻到了一种花香……”
白抚疏觉察到了他口吻中的慎重,默默等他的下文。他们走的这一段路颇为狭窄,苏毅澜停下避开迎面而来的一个推着板车的苦力,方重新与白抚疏并肩,两人紧挨着又说了几句话。
“……赤练花?”白抚疏重复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停了一下才跟上思路,“你怀疑……那别庄有问题?”
说话间,已经到了荒院外。
苏毅澜松开缰绳,踩着马镫上了马,视线穿过院子围墙,看了看方位,而后又下马,抬手指向南面,对白抚疏说:“这地方与芷庄虽不在同一条街,其实离的很近,它们正好背对背,你看这院子南面,它与芷庄北面只隔着一块狭长的荒地,两处相距并不远……”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此处有地道通往别的地方,比如……那个庄子。”
“你怀疑齐大人?”白抚疏被他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随即拽着缰绳,微侧过脸,又了然道,“……难怪你刚才问齐麟的祖家。”
“去芷庄的路上,我无意中瞥见经过了这个巷口,综合我所发现,颇觉得可疑,想着再来查看一下。”
苏毅澜牵过白抚疏的马,一起拴在围墙外一株槐树下,巷子里偶有行人经过,他示意白抚疏进院子里再谈。
院门虚掩着,应该是被白抚疏的手下给弄开了,一进院子,两人极有默契地直奔东面那间屋子。
“我在酒窖外被一个家丁给喊住了,模样挺警惕。”苏毅澜接着说,“想想今天齐麟带我们进去时,门房仆人那态度,你不觉得有些怪吗?还有齐麟说的祖家亲戚,万一就是潜伏北娑的细作呢。你也听见了,他说他爹画技不错,我突然想……我们送亲被劫时,我那画像或许就出自齐大人之手。”
苏毅澜往前走,一面继续分析:“假如此处有地道通往齐家的芷庄,也就能解释红悦进过院子后,为何你们守了那么久,也没有发现有人来取情报。”
白抚疏静静听着,他饮了些酒,醉意上来,脚步有些虚浮,一个没注意,脚下忽然被一截树桩绊了一下,顿时一个趔趄往前倾,苏毅澜眼疾手快一把扶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