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申正时分,衙门散值,白抚疏走出南宫门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又装作没看见似的往前走。
“子堰。”苏毅澜微笑着迎上去。
白抚疏停下脚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走,一起去百味居坐坐。”苏毅澜相邀道
“不了。”白抚疏神色冷淡,目光看着前方,“我有点事。”
“什么事?”苏毅澜仿佛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仍旧凑近轻声道。
白抚疏凤目微敛,缄口不言,片刻后,举步与他擦肩而过,往前走。
“诶,你别走啊,我从军营回来,连王府都没进,”苏毅澜赶上去,与他并肩,“算着时间来你下值的地方,我跟你说,咱们先去……”
白抚疏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苏毅澜抬步跟了上去。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暮色很快沉了下来,灰蒙蒙的光景里,白抚疏似乎走得毫无目的,信步而行,渐渐离开了繁华的主道,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杏树林旁。
路上人踪杳杳,树上黄叶被秋风抖落,漫天翻飞。苏毅澜抬指,想拿掉白抚疏肩头的一片落叶,被他一个侧身避开了。
苏毅澜手停在半空,收回时,终于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为何生气,其实我今天找你……”
白抚疏立刻截断了他,“谁说我生气了?你别跟着了,我有事,要回家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闷头继续往前走。
苏毅澜从后面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提高了声音:“喂!白子堰,你回家是这个方向吗?”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互相盯着彼此,仿佛在对峙。
半晌,白抚疏侧身,先移开了视线,将唇线抿得紧紧的。
浓重的暮色渐渐笼罩,周围安静极了。这两日压在心头的难过和委屈开始涌上来,不多时,白抚疏眼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
苏毅澜松开了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眼前人,一种纠缠不清的东西开始在心口汹涌起来,并逐渐蔓延开,肆意生长。
许久,白抚疏的嘴唇动了一下,闷闷地道:“你回吧……”
也许他说的太轻,苏毅澜没有听清,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半垂着眉目靠近了几分:“什么?”
两人离得太近,几乎没有了距离,白抚疏鬓旁的几根发丝吹到了苏毅澜脸庞上,酥麻的微痒蔓延到了心底。
苏毅澜忽然侧过脸,那一刹那,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白抚疏感到自己的手臂又被握住,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苏毅澜立刻紧贴上去,将他抵到了树干上。
在重重的心跳里,苏毅澜半阖下眼眸,缓缓凑近,吻上了湿润的唇……
他终于尝到了白抚疏的滋味。
干净香甜,带着让人心醉的气息。
呼吸纠缠交错,白抚疏微微张口,忍不住轻吟出声。
苏毅澜凭着身体的本能,笨拙地吻着他,他喜欢了太久,太久,此时只想侵略他,占有他,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直到吻到白抚疏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呼吸不上来了,苏毅澜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片诱人的唇寸许距离。
“子堰,我喜欢你。”嗓音里透着一点沉沉的哑,他说。
“我一定会想法退掉这门亲事,你且给我一两个月时间,到时我要去侯府提亲。”他又说。
白抚疏的脸红得发烫,他平复着喘息,忍着羞回看近在咫尺的人,轻声说:“如何退?”
苏毅澜展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在他耳垂上吻了吻,“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定亲的流程,礼天监得先测双方的生辰八字,只要让测合的结果变成八字不合,就行了。”
白抚疏微微侧过脸,“礼天监里有你能买通的人?”
苏毅澜用额抵在他的额,温柔又深情地与他咫尺相望,“你放心,我有法子。”
他说完这句话,又捏住白抚疏的下巴,凑近,再次吮吸起那两片已经有些微红肿的唇,舌尖霸道地从齿间探入。
白抚疏微阖着眼,手不由自主地扶上苏毅澜的背,舌尖的触感令他手指渐渐收紧在背上,蝉翼般的眼睫低垂,轻轻回应着……
秋风又起,漫天杏叶纷纷扬扬,如一只只金黄的蝴蝶翩翩飞舞,落满树下那一对深情拥吻的人发上,身上。
苏毅澜越来越热,分明是秋凉的天气,却热得像是在暖炉里,锦袍下结实的肌肉,极具爆发力的矫健身躯紧紧贴着白抚疏,放在白抚疏后腰的手也用力收紧,将清冷的空气都挤压了出去,只余下对方同样滚烫炙热的身体。
伴着清风,和飘飘落落的树叶,暮色中的两人渐渐好似融为了一体。
——
天色阴沉,离黍城上空一早便笼罩着一层仿佛停滞了一般的阴郁云层。
从南玄门出去,是一条平坦的黄土大道,巳时过半,城门外两侧摆摊糊口的小贩朝着经过摊前的行人高声叫卖,一辆普通的青盖马车出了城门,便往南辘辘而行。
车内一名衣着普通,五官端正的少年郎掀起车帘一角,想最后再看一眼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
从此去了他乡,远隔千万里,离黍城里的街与巷,人和事,都将随车轮辘辘抛之身后,曾经的富贵也如烟云消散。
十月末的城外,不再有山花烂漫,草木葱茏,眼前的萧瑟气息令少年心中越发黯然。
久未下雨的黄土路上,一阵风过便尘埃漫天,枯叶翻飞,少年匆匆看了一眼,又连忙放下厚厚的棉布帘子,遮挡住那些直往车厢里钻的灰尘。他身旁一名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开口道:“麟儿,此去雍凉,路途遥遥,下车买些烙饼和馍馍路上食罢,能缩短赶路的时间。”
齐麟温顺点头,吩咐车夫停车。
两匹轻骑一前一后自南玄门疾驰而出,腾起一股烟尘。骑在前头的青年远远看见了站在路边摊子前的齐麟,在距离两丈远的地方勒紧缰绳,放缓了速度。
“齐兄。”苏毅澜在齐麟身旁翻身下马,“还好未错过,我来为你送行。”
“殿下。”齐麟抱着一些炊饼和馍馍,叫了他一声,眼角有些微红。
这位曾经的名门公子,服饰不似以往光鲜,脸上也没有了意气风发,但经过狂风暴雨的吹打,也让他成熟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安稳沉敛了不少。
齐麟平日里结识了那么多的勋贵子弟,今日却无一人来相送,也许这并不能说是世态炎凉,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敌国奸细头目的儿子,这时个个都想和他撇清关系,避之唯恐不及。
苏毅澜抬手在他肩膀拍了拍,“你母亲还好吧?”
“嗯。”齐麟对苏毅澜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为我与母亲求情,方不至于遭到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