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属下怕影响到您指挥作战。”
“魏荻,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擅自做主了?”
从当年牙市救下他,苏毅澜还是头一次这么严厉跟他说话,魏荻一惊,说了一句“属下错了。”立刻跪下请罪。
苏毅澜摆手阻止了他。魏荻是这支潜伏队伍的首领,也是他的心腹,当着大家的面,他可以批评,但不能让他难堪,失了威信。得给他留些脸面,这是驭人之术。
“下不为例。”苏毅澜的神色虽仍然严厉,但语调已变得平和,“凡是他的消息,要第一时间报给朕。”
魏荻满面愧色,应了一声“是。”
“陛下,那白侍郎怎么办?”潘之平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现在最令苏毅澜忧虑的便是刚听到的这个消息,他背着手踱了几步,停下说:“今晚若谈不成,明早准备强攻。”
——
离黍的六个城门全部封闭,各面城墙上都布满了从军备库里搬来的守城器械,墙垛间密密麻麻排满弓箭手。
一位身材中等,气宇轩昂的方脸将军,在夜色中上了正南门的城墙,他巡视了一圈,扶着墙垛,眺望驻扎在城外七里的敌军营帐,那隐约的灯火令他深深皱起了眉。
此人正是刘康,这两日,他也从手下那里听说了赤琼皇帝御驾亲征,而这李皇正是北娑五皇子的消息。
但消息毕竟是消息,眼见才为实,刘康心里仍旧不敢十分相信。
怎么可能呢?这也太离奇了吧。
当年他隐隐觉得五殿下应该是与三皇子争夺皇位败了,逃出了离黍,但这怎么就成了赤琼皇帝了?可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刘康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已经两日了,却没有攻城的举动,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正凝目沉思,一名陈姓偏将上来报告,说潘军匠从遥庆跑回来了,有情况要向他汇报。
刘康颇觉意外,据他所知,那里因为发生军粮案,边军几乎都成了俘虏。
“潘军匠,怎么回来的?”刘康双眼将潘之平从头扫到脚,
潘之平行了一个军中的礼,大声道:“报告将军,属下走回来的,属下……想您了。”
“啧!”刘康斜了他一眼,面上虽然严肃,心里却有一丝高兴。
刘将军一直都挺喜欢这个黑黑壮壮的年轻军匠。这军匠人憨,说话常常没眼力见儿,甚至可以说是傻头傻脑,但技术委实不错,打造出的刀剑锋利无比,是个有能力又不偷懒的部下。
那种有眼色,会拍马屁的要了没用。
行伍出身的刘康就喜欢这样的人,他压下快勾起的嘴角,负手绕着潘之平踱了两步,“本将军以为你也成了敌军俘虏了,怎么,找到你的殿下了吗?”
不等潘之平回答,又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放低声音道:“我听到一个风声,说城外大军的统帅就是你要找的那一位,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
潘之平抿了抿唇,仿佛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只道:“将军,那边对咱们被俘的士兵可比朝廷关心多咧。”
“嗯?”刘康板下脸,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有这种事?谁传出的谣言?蛊惑军心。”
“哎呀,属下骗您做什么,我在瑶庆亲眼目睹,绝无虚言。”潘之平没让刘康再继续追问,他迅速将声音压低,“将军,有人要见您,就现在。”
刘康狐疑地歪头看他,“何人?”
潘之平有些紧张地快速向周围瞄了一眼,接着又将身子稍稍前倾了一点,神秘地低语了一句,然后说:“劳烦您跟我走一趟罢。”
一丝惊讶之色在刘康脸上一闪而过,他凝视了潘之平片刻,什么也没说,示意他前面带路,自己带了两个心腹士兵跟上。
——
因为战事,夜里全城宵禁,街上空无一人。潘之平领着刘康沿街往西走出一段路,拐过一个路口,绕到了一座寺庙后面。那里有一条两面都是墙壁的夹道,道上已经有人提着灯笼在等着,另一头的尽头隐约还有数名侍卫守在那里。
夹道里面站着两个人,提灯笼的是魏荻,另一人侧身对着灯火,映衬出英挺的五官。刘康示意两名心腹士兵等在道口,只身迈步走了进去。
潘之平也随那两名士兵一起停下,守在夹道口。
这条小道是魏荻事先踩点,挑好的见面地点,东边是一座寺庙的围墙,另一边是坊墙,从夹道南面那头出去是寺庙外的一片宽阔空地,那里四通八达,万一有变故,便于迅速撤离。
“刘将军,别来无恙。”听见脚步声,苏毅澜已经侧过身来。
魏荻提起灯笼,拱手为礼,刘康还了礼,又对着苏毅澜行了一个军中的礼,喊了一声“殿下。”
他还是用了苏毅澜以前的尊称,就好似他们还在军营里一样,互相打着招呼。
“殿下,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您,听闻那城外大军都是您的部下,这么说是真的了?”
军中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角,刘康也一样,直来直去,一上来直接就问。
“我正为此事而来。”苏毅澜有意用“我”来自称自己,以拉近距离。
他在这里不能多做停留,点头回礼后,也直奔主题,“有一件事想与将军商谈。”
“殿下请讲。”
“眼下形势分明,大局已定,你四万士兵加上三万禁军也根本挡不住我,为了城中百姓不生灵涂炭,我希望你能放弃抵抗,打开城门。”
刘康深感此言不虚,他一早就听前方斥候探报,说城外赤琼来了二十万大军,顿了顿,皱眉道,“虽说情势确实如你所言,但我若毫不抵抗,就这么开了城门,便成千古罪人了。”
“倘若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拯救城中百姓,怎能是罪人?”苏毅澜开始了心理攻势。
刘康面露难色:“殿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这么做不忠不义,日后必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将军的一片忠君之心值得称颂。“苏毅澜话锋一转,“但你驻守在此,是为效忠昏君还是守护百姓?”
见刘康不作声,又道:“你若肯为了城中百姓开门投诚,我也愿意用人格担保,大军进城,绝不伤百姓分毫,否则强攻进来,战刀之下,能有生者?想必你也听说了高襄城的战事,守城士兵顽抗到底,最终血流成河。”
刘康抿紧唇部的线条,脑中激烈思考。苏毅澜眉头微拧,目光凝在对方脸上,继续尝试说服他。
“这里也是我的故乡,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我也心痛。”再开口时,苏毅澜换了一种深情的口吻,”这些守城士兵也是我的袍泽兄弟,他们曾随我打永州,送公主出边关,历经艰辛,我不忍心与他们拔刀相见,相信他们也一样!”
“但杨穆乃置天下苍生之性命于不顾,挑起了战争,赤琼只能应战。”苏毅澜目光坚毅,“如今百姓苦于战乱,人心本思定,他们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社稷安稳了,才能安居乐业,假如能天下一统,从此将再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