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到达御书房的时候,上千根烛火早已将大殿照的如同白昼,十几名官员神色皆各异。
不知道陛下大半夜召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按理来说,一般没有大事,皇上是不会半夜召臣子入宫的,因此众人难免有些战战兢兢。
“彭大人,您可知陛下连夜召我等入宫是出了什么事?”有人小心翼翼的凑到彭桦身边,企图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只可惜,彭桦只是微微抬眼瞧了那人一眼又垂眸下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半个字也未吐露。
也就这一会儿,大殿外又陆陆续续赶来几位大人,眼瞧着丹阁所有的辅政大臣都已到齐,永德帝才从内间走了出来,只不过脸色并不是很好。
“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将你等大半夜拘于深宫?”
永德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绵长又缥缈,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御案后的龙椅。
这略显质问的语气让众臣心中擂鼓,忍不住异口同声道,“臣等不知,还请陛下示下。”
“不知?!好一个不知!你们真是大夏的好栋梁,朕的好臣工!!!”
永德帝瞧着众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这些个人平时一个个口口声声为了大夏,为了朝廷,私底下结党营私,中饱私囊就算了,自己念在他们有功于社稷,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如今,这群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敢欺上瞒下,置他大夏百姓于水火之中,简直不知所谓!!!
想他堂堂一国天子,却使皇权旁落,受这帮小人钳制,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群假公济私,两面三刀的玩意儿拖出午门斩首!
一干大臣这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永德帝动了大怒,除了不动如山的彭桦,纷纷大喊惶恐。
李凌峰举着笏板,也跟着众人低头告罪,心中却对今日之事隐隐有了猜测。
永德帝冷冷瞧着底下站着的这一群人,能进丹阁议事的基本都是大夏的肱股之臣,虽不知此事有没有这帮人的影子,但这会儿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时辰前才八百里加急送进皇城折子,诸卿不知何故,便先拿去看看吧!”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折子,从袖中拿出,重重的摔在了御案上。
崔德喜见状连忙战战兢兢的上前,将折子先呈递到彭桦手中,待他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让给其他的大臣传阅。
李凌峰这才知道永德帝勃然大怒的原因。
去年,大夏朝廷各地天灾减少,百姓因着各种原因手上也比往年松泛许多,上缴的税赋除却军事开支、供养皇室宗亲和支付官员薪酬外还有盈余,年末时永德帝金口玉言,着命户部从结余的税银中调拨银两,下派各个地方上用来修建基础设施,比如河道清淤,堤坝建筑,挖掘水井,修建储水工程等一系列工程。
当时李凌峰与一众丹阁大臣明细了具体的措施,考虑到每年南方汛期河水暴涨引发泥石流与山洪的情况不胜枚举,于是在商议过后将这笔银子优先用来修建南方各洲防汛工事,加高加固堤坝,减少洪涝灾害对百姓良田屋舍的冲击,这样也可以为今年朝廷赈灾省下一大笔银钱。
这道政令去年年末就已经颁布,各洲官员也开始张榜募集民工,准备沙石开始建设防汛工事。
而今日从赣洲上来的折子,说的便是这件事。
只不过,结果却与众人想的大相径庭。
赣洲河流众多,汛期有从三月至九月之久,现如今银子拨下去,半月前才验收合格的赣江堤坝竟然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付诸东流,化作齑粉。
洪水冲垮堤坝,淹没房屋农田数不胜数,沿岸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家家户户十不存一,具体伤亡人数到现在都没有统计出来……
李凌峰瞧着折子上那触目惊心的文字,心中涌起一阵阵悲哀,他是这项政策制定的参与者,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下面那些狗胆包天的官员挪用了这笔银子,为了敷衍了事竟然搞了个豆腐渣工程出来,而这样狗屁不如的豆腐渣工程,竟然会通过朝廷下派官员的验收?
其中牵扯,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惊天贪墨大案!!!
见众人传阅完折子,永德帝面色沉痛,“诸臣工,朕且问诸卿,这便是你们亲自议定验收的国之大计?如今才三月,赣江的汛期才刚刚开始,朕调拨大笔银子修建的防汛工事便像豆腐渣一样被一场暴雨冲垮了???朕问尔等是何居心,是存心想让赣洲所有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否???”
这话不可谓不重,在场的众人面色巨变,一时间御书房跪倒一片,全是大臣惶恐告饶的声音。
“陛下,臣等决计不敢啊……”
“老臣为大夏之心可昭日月,赣洲百姓受苦,臣之心恍若油煎火烹啊……”
“陛下,臣等受奸人蒙蔽,一叶障目,竟不知赣洲如今深陷洪水,宛如人间炼狱,臣等有罪啊……”
这次赣江决堤,洪水来势汹汹,如果这样的大罪名落在他们身上,抄家灭族事小,若是被写进史书背负千古骂名,那就彻底完了。
因此,或哭诉,或痛惜,倒是让人难得一见的真情实感。
或许参与其中的人也没想到这次的决堤会发生得如此突然,毕竟赣江真正的大汛也要五月左右,如今才三月,新修的堤坝却被一场暴雨轻轻松松就摧毁了,可见下面的人是多么有恃无恐,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
李凌峰看见众人的反应心中嗤笑,人算不如天算,这场暴雨冲倒了赣洲的堤坝,也将那些腐蚀大夏根基的蛀虫也一并冲了出来。
他几不可查的喟叹了一声,看来,朝廷又要死一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