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这一声喟叹,并非是为了那批猪狗不如,贪赃枉法的官员,而是因为,每当这样一大批官员被清洗,都伴随着数以万计老百姓的流离失所,生不如死。
大夏朝廷就像一棵半天的老树,表面看起来生机勃勃,可埋在土地下的树根老化,树心也被各种各样的鼠蚁蛀虫啃噬,若不下定决心整改,这老树总有一天也会岿然倒塌。
“够了,朕不想听你们说这些无用之词,如此赣洲水患迫在眉睫,灾民流离失所,你们却在大殿上,在朕面前互相推诿!一个个自诩为国之栋梁,岂不知朕召尔等前来商议对策,再如此这般不成体统,朕即刻召令禁军鞭刑伺候!”
随着永德帝森然冷冽的话音一落,众臣这才闭了嘴,又有彭桦这个宰辅牵头,开始商讨应对这次赣洲水患方法。
御书房的烛灯亮了一夜,三月的倒春寒冻得几位年纪大的大臣瑟瑟发抖,可永德帝却像是没看见似的。
夜半时分,天空飘起了朦胧的细雨,烛火摇摆,见帝王面带疲惫,崔德喜拿了大氅过来,“主子爷,龙体重要,还是先去内间歇息一会儿,此处有彭阁老坐镇,又有奴才盯着,若有了结果,奴才再去叫爷。”
永德帝如今年纪大了,撑了这么久确实也有些撑不住,想想披着崔德喜送来的大氅便进了内室,打算小憩一会儿。
内室暖和,永德帝用了一盅安神茶,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崔德喜差下面人守着,又亲自去前堂盯着众臣,瞧见众人被夜里来得这场雨冻得面色发白也没让人关了殿门,只有彭桦一人面前放了个小小的炭盆。
彭阁老到底年纪大了,陛下心里生气归生气,这个炭盆倒是宽容得出来的,至于其他大臣,包括李凌峰,崔德喜都没有那个胆子去照拂。
这明显是永德帝有意为之,谁敢去违逆圣意?
为应对赣洲突发的这次水患,永德帝罢朝三日,责令众臣各司其职,而丹阁所有人员,全部留在御书房商议对策。
好在,永德帝虽然心里生气,迁怒了这些人,但好歹第二日宫人将御书房后面的耳房整理一番,众人才有了睡觉的地方。
这十几人进宫突然,又被拘在宫里三日,事发突然,永德帝又派禁军把守,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在京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苏府。
徐秋将玉主子的拜帖递了上去,门房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才开口道,“我家三小姐如今在跟着女夫子练习女红呢,你且等我通报一声。”
徐秋感激的拱了拱手,又从荷包里掏了二两碎银塞进对方手里,点头应道,“诶,劳烦小哥了。”
不多时,苏芮身边的贴身丫鬟梦蝶便亲自出来将二人迎了进去。
柳氏在小佛堂中虔心礼佛的时候,就听 手底下的大丫头过来传禀此事,闻言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苏锦侍奉在一侧,见她起身,亲自端了铜盆过去给她净手,听见丫鬟的传禀,有些意外道,“这李家的玉主子,岂不就是那李凌峰的长姐,听说嫁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也不知登我苏家的门来做什么!”
一番话难掩嫌弃。
如今李凌峰与苏家来往倒是够分量,只是李家一家子泥腿子,至于他这个姐姐,更是下嫁到商贾之家,无事登她苏家大门,谁知道是不是来打秋风的呢?
听见苏锦开口,柳氏略带嫌恶的瞪了她一眼,苏锦这才惊觉般闭了嘴,这里是小佛堂,母亲最烦别人在此处聒噪。
柳氏净了手,给佛主上了三炷香,又虔诚的拜了三拜,才一副恭敬模样的被下人搀出了佛堂。
“老爷回来了吗?”这话问的是身旁的嬷嬷。
“禀夫人,老爷还未下值,如今还在衙门里。”
柳氏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幽幽的看向苏芮所在的云澜苑,忍不住轻笑道,“三姐儿倒是与李家往来甚密,这李凌峰被上头半夜召进宫里,他家不递拜帖给老爷,也不问大公子,偏偏问她一个闺阁女子。”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苏锦在一旁一时没品出对方话里的深意,不由愣了一下。
倒是她身旁一派沉稳的嬷嬷开了口,“这玉娘子是女眷,问三小姐也是问公子与老爷了。”
柳氏闻言不置可否,下意识的捻了捻手里的佛珠。
一番话下来,苏锦才从她刚刚那番话里听出李思玉登门的意图来,还不等她问些什么,便让柳氏以身体疲乏为由打发走了。
嬷嬷瞧见苏锦离开时眼里的那抹受伤,难得有些不赞同的规劝道,“夫人也该和锦小姐亲近些,老奴瞧着她对夫人是有孺慕之情的,也有孝心……”
柳氏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语带讽刺,“孝心?她生母卑贱,又实在蠢,若非本夫人心善,如何能叫她如今出落得花朵一般,我待她仁至义尽了。”
她的亲生女儿是苏茵,是苏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哪有闲功夫疼别人的贱种。
若不是那蠢货在府里还有些利用价值,她早就随意挑个人户将人嫁出去了,不过是贱妾的女儿,挂在自己名下享受了几年的风光,便真想做苏家的嫡小姐了,真是可笑。
嬷嬷将自家夫人眼里的奚落尽收眼底,瞧见假山后那抹浅绿的裙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定然也瞧见了,只是,只是不在意罢了,或许故意说这番话,也是为了敲打大小姐,让她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