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办?不会吧!今天不就是抬棺入土吗?哪有什么难办的事情?”
听见白事先生的自言自语,叶栀望着没啥重量的红棺,喃喃自语。
白事先生站在堂号下,面对众人,唱诵起出丧前的祭灵经文。
唱诵完经文,出丧者还要跟着白事先生,进行规矩繁多的祭奠仪式。
站在天井中的叶栀,应答了三两声的吆喝后,不再遵从白事先生定下的出葬规矩。
他闲来无事,就趁无人注意时,不断用手戳棺木上的桐油疙瘩。
触及红棺时,叶栀从手指头上收到了某种奇怪的震动。
震动似乎源自棺内,微弱无声,却又频频出现。
好奇之下,叶栀攥紧拳头,用力捶打了一下棺板。
白事先生手里的大公鸡,在叶栀捶打棺板之际,忽然大声喔叫起来。
出丧者的注意力,全被堂口的公鸡吸引,几乎没人注意到棺材的轻微抖动,除了惹事的叶栀。
离棺材最近的叶栀,能明显感受到棺材的抖动。因为他的手,那时候就捶打在棺板上。
棺材头的黄表纸,在抖动之下,脱离棺材,掉到地面。
棺材前的三炷烧香,也无故自灭,断了烟气。
“坏了!老人家发怒了!”
白事先生制住乱叫的公鸡,把它交由身边的某一位老者,下了台阶,走往天井。
知道自己惹出了什么祸事,叶栀趁无人之时,悄悄退散,远离不对劲的红棺。
他忘不了刚刚在棺材内出现的异动。那感觉就像是棺内的某种活物,受到惊吓,突然爆发出的异动。
叶栀不信鬼神,故不认为那是死者的异动。
他揣测,可能这小山村有什么特别的丧葬传统,例如往棺内放入某些据说能增长子孙运势的活物。
自己在捶打棺材时,无意间惊动了这些未死亡的活物,导致它们产生异动。
活物产生的异动,令棺材发生抖动。在抖动之下,黏附度不高的黄表纸,很容易脱落于棺板。
那为什么烧香会无故自灭?公鸡会忽然喔叫?
叶栀觉得可能是天井内聚集的人员过多,空气又不便流通,致使大量的二氧化碳下沉,使烧香用以燃烧的氧气被挤走。
再加上烧香本身的质量问题,或受潮问题,以致烧香无故自灭。
至于公鸡喔叫的疑惑,他也能很快速地解答出来。
根据常识,叶栀知道,动物在恐惧面前,产生出本能的叫唤反应,是特别正常的一件事情。
反正,这家伙就不往封建迷信的那一层面上,考虑祠堂内发生的怪事。
故意躲在某一位长辈身后的叶栀,探出头,看着白事先生如何用封建迷信的知识技巧来解释这些简单的事情。
他今天倒要看看,在自己的无意捣乱下,鬼怪是否能真正出现,以及白事先生如何应对收场。
鬼怪若没出现,则证明老一辈的那一套鬼怪之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白事先生,也会被证明是一个造谣兴祸,讹人钱财的高明骗子。
鬼怪若真的出现,叶栀也不会有多大恐惧。
他不过是证明了鬼怪之说的真实性,也证明了白事先生的术法真实性。
再说,搞研究论证嘛,就该具有勇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要是鬼怪敢害命于叶栀,叶栀也不后悔。
他觉得,既然别人能变成厉害的鬼怪,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大不了自己也变成更加厉害的鬼怪,去干掉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杀鬼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叶栀想到了这样的结果,竟有点奇怪的亢奋感。
激起亢奋的叶栀,提眼动耳,仔细观看起白事先生的反应与行为。
白事先生准备了一个繁琐的息灵仪式后,才把黄表纸重新黏在了棺材头上。
这个仪式,居然耗掉了一两个小时的时光。
重新黏纸点香后,白事先生命令部分直系亲属留在祠堂内,把连叶栀在内的一众无关人士,全都赶出了祠堂。
不理解为啥要把葬礼搞得如此神秘异常、费时费力的叶栀,跟随众人,回到了组建的灵棚里。
灵棚里,挂了十多幅地狱受罪图。这些受罪图,叶栀不知看了多少回。
等待午饭时光的叶栀,又站立在受罪图前,再次看起这些揭露地狱残酷生活的血腥图画。
这些图画,按一定的次序摆布。
叶栀从第一幅图画中,见到了横眉怒目,威容十足的阎王与判官,还有口牙如剑,眼如电光的千百夜叉及恶鬼。
阎王的面前,有一圈已死的男女之人,跪倒在地面上,等候殿上那些阴神的审判与裁决。
第二幅图画开始,就是死者在地狱中的各类受刑图。
先有夜叉及恶鬼,执铜爪铁戟,刺中罪人身,并拖拽至刑场。
后有罪者及苦犯,弃置于刑场,遭受百千多的刑罚。
罪器、叉棒、鹰蛇、狼犬、碓磨、锯凿、锉斫、镬汤。
裂网、缠绳、木驴、浆马、生革、熟铁、舌犁、灌铜。
刑罚相连,更无间断;万死千生,从年竟劫。
平日里对这些图画没有感觉的叶栀,今个儿重看画里的刑罚时,居然有了惊颤的恐惧。
他觉得每一种刑罚内的受罪者里,都有自己的身影。
自己在图画里,或经历拔舌,或经历剜眼,或经历吞丸,或经历抽肠。
总之,那百千多的地狱刑罚,自己全都会经历。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的叶栀,自嘲了一声,远离了地狱受刑图,去往明媚的阳光下,借烈阳来驱掉身上的惧意。
枯燥的一上午,全花在了无所事事的灵棚中。
吃毕午饭,出丧者们再度聚集在祠堂内,等待死者的出殡。
今天理应诸事正常的出丧日,在叶栀的无意捣乱下,变得极不正常。
首先,起棺之时,人们发现事先商量好的四个壮汉,居然抬不动一口两三百斤的薄木红棺。
为了能让死者及时入土,预先抬棺的“四王”,不得不改变成“八仙”。
八个干惯苦力活的壮汉,才勉强抬起一口用料甚少的红棺,吃力地走在出殡的路上。
然后,平坦的出殡路上,红棺无故落地。
抬棺的八个壮汉,料想不到这样的怪事,一时不敢再去起棺,求助性地看向白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