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野心勃勃,但是宁喜全下毒却不一定是他指使的,万一是奉别的什么人的命令行事呢?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朱棣见朱元璋停下来了,忙说道:\\\"父皇,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要上了别人的当!这事背后大有文章!如果宁喜全是儿臣指使的,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被发现?再说,儿臣也做不出这么蠢这么没良心的事。\\\"
朱元璋将信将疑。
朱允熥也觉得不无可能,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宁喜全真的是受了别的什么人的指使呢?
会是谁呢?
朱允熥第一个想到的是吕妃,这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像是这种毒女人的手笔。
其次是\\\"记名田案\\\"中被牵扯进来的文官,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人数众多,鬼才知道是谁。
朱棣还要替自己辩白,朱元璋骂道:
\\\"畜牲!不要再废话了!道衍呢?道衍的事怎么解释?你觊觎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也心知肚明!你死了这条心吧!这是命,得认!\\\"
朱棣怆然道:\\\"儿臣早认命了。可架不住有人要害儿臣。宁喜全是儿臣的人不假,可儿臣没让他毒害允熥。儿臣有口难辩。\\\"
手心手背都是肉,朱元璋委实难以决断,将剑掷在地上,冷冷道:
\\\"现在咱和允熥老的老,小的小,你身强力壮的,不如把咱爷孙俩全杀了,然后想干啥就干啥。\\\"
朱棣拾起剑来,双手捧得高高,双膝跪在朱元璋面前,\\\"父皇既然信不过儿臣,儿臣就只有一死了。道衍一直掇撺儿臣谋夺大位,儿臣早年也确有这个心思,但下毒害允熥真不是儿臣干的。\\\"
朱元璋狂怒,抓起剑,剑尖指着朱棣喉咙,\\\"不要脸的畜牲,竟敢存这种天诛地灭的心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朱标是嫡长子,皇位注定是他的。朱标死了,皇位注定是允熥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大明江山万年传承。不然,今天你来抢,明天他就会来枪,岂不是天下大乱了?朕让你守北平,没让你心存异志!畜牲,你既然有这样心思,就留你不得了!\\\"
朱棣满脸傲娇,满不在乎道:\\\"这是我的命,我也倦了,也懒得辩白了。父皇想动手就动手吧,不想动手我自己来好了。\\\"
朱元璋杀人如麻,却做不出杀儿子的事。况且朱棣快四十岁了,羽翼己丰,并不是想杀就能杀的。而且,一旦开了这个以父杀子的先例,朱家就永无宁日了。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朱元璋怒火攻心,抓着剑,发疯般地猛砍柱子,一边砍,一边狂叫咒骂,一会骂朱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一会骂朱标短命鬼坑爹货。偌大的殿中响彻恶龙般的咆哮。
朱允熥抱着朱元璋腰,哭着大叫:\\\"爷爷息怒!爷爷息怒!\\\"
朱元璋发泄够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像一滩烂泥。
朱棣被关进宗正府面壁思过。
朱元璋一定要查清事件真相。
宁喜全、栖霞寺的小沙弥广昌、西藏喇嘛菩提揭摩三人被关进了锦衣卫诏狱里,受尽了严刑拷打。
宁喜全死猪不怕开水烫,十八般刑具全都上遍了,只咬牙说是受的燕王的指使。
蒋瓛将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将宁喜全的锁骨用铁链子穿起来吊到房梁上。
宁喜全依然一囗咬定是燕王的主使。
有一天锁骨咯嘣一声断了,宁喜全从高高的房梁上掉下来,居然没摔死。
宁喜全很重要,蒋瓛不愿意让他这样轻而易举死了,让大夫硬把他治好了。
广昌最不中用,只上了三四样刑具就活活吓死了。
菩提揭摩是条老泥鳅,起先还装神弄鬼。
蒋瓛最是个不信邪的人,不信撬不开他的嘴,五花大绑将菩提揭摩吊在油锅上方。
油锅下面架着柴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油烧得翻滚。
菩提揭摩扯着嗓子狼哭鬼叫,\\\"我招!我招!\\\"
\\\"野驴,迟了!早干啥去了?″
任凭菩提揭摩怎样求饶,蒋瓛使气将他的两条小腿炸得外焦里嫩。
菩提揭摩昏死过去三四回。
等他醒过来,蒋瓛又将他大腿油炸了。
这种酷刑神仙来了也受不了。
菩提揭摩一生招摇撞骗,坏事做尽,这一次算是碰到硬茬了,招认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子在他手上买的药。
蒋瓛将南京城里所有二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男子造成花名册,一共有一万七千名,不论贫富贵贱,拿着照花名册一律抓到锦衣卫诏狱里,排成长队让菩提揭摩辩认。
菩提揭摩和那人只见过一面,卖了毒药拿了银子就吃喝嫖赌去了,根本就记不得那人的长的啥样,只隐约记得是个白胖子。
为了活长一点,他便胡乱指认。
指认一个,蒋瓛便审问一个人。
每天都要打死几个人,却一无所获。
一直持继了小半年,南京城里人心惶惶,物议非非。
迫于压力,朱元璋只得命令停止审讯。
朱棣被关在宗正府,一关就是几个月。市井间都在传言燕王是毒害皇太孙的幕后主使。
他没法自证清白,朱元璋也没法认定事情是朱棣干的,最后罚了朱棣一年的俸禄,削减了三分之二的护卫,将他释放了事。
眼看到了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朱元璋己经七十一岁了,身体就像纸糊的灯笼,不是这儿出了毛病,就是那儿出了毛病,几乎每天都在吃药。
朱允熥休养了小半年,身体己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历史上,朱元璋是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死的。现在离那一天只有七八十天了,朱允熥全力以赴做好接班准备。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允许出任何纰露。
朱元璋两眼近乎失明,根本看不了奏折,朝廷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朱允熥处理。
朱允熥给远在台湾的蓝玉写了一封密信,让他作好准备,在六月二十日带领五万人渡海到达福建厦门,六月二十四日到达江苏南通就地驻扎待命。
台湾经过四五年的苦心经营,人囗己逾百万,开垦良田四百万亩,粮食己经实现了自给,还略有富余。
朱元璋自知大限将至,加紧给朱允熥准备执政班底,封郭英为太师,封杨文为太保,封徐辉祖为少师,封李景隆为少保。
朱允熥己经十九岁了,早就该大婚了,册封徐辉祖女儿徐之凤为太孙正妃,册封李景隆妹姝李景兰为太孙侧妃,择日成婚。
郭英、杨文是洪武末年两名大将;徐辉祖、李景隆是勋贵的代表;再加上蓝玉、常升毫无保留的支持,朱允熥的位子固若金汤,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八日,五月十二日,朱允熥先后迎娶徐之凤和李景兰。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让朱允熥明白了什么叫做快活似神仙。
离六月二十四日越来越越近了,一代枭雄、草莾皇帝、驱逐胡虏再造中华的洪武帝朱元璋即将走完他传奇的一生。
朱允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昼夜守在朱元璋的身边。
六月二十三日,朱元璋的食欲极佳,吃了两个烧饼,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鸭血汤,然后又加了八个淮西小笼包。当皇帝三十一年了,这些东西却是吃不腻的。
吃得不停打饱嗝了,朱元璋才停下来,踱着方步在宫中消食。夕阳下,朱元璋显得红光满面,连佝偻的腰也似乎挺直了。
朱元璋兴致极高,评古论今,雄心满怀。
朱允熥却心知肚明,这是日落西山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无论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有一个无法逃脱的最后归宿:死亡。
明白这一点,朱允熥感到豁然开朗,随即又升起深深的悲凉。
到了后半夜,朱元璋突然喊心口疼。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这是注定的宿命。
陪侍在侧的朱允熥来不及反应,那浓浓的夜色中就杀出一双眸子。那双眸子里满是血丝,宛如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苍龙,一眼能定人生死,一言能号令乾坤,遇神神诛灭,遇魔魔消除,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霸气,冷酷,嗜血,天下事皆决于我。
朱允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人世间有两大悲剧:英雄落幕,美人迟暮。
六月二十四日凌晨,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朱允熥的心里一半是怅然若失,一半是踌躇满志。一个时代悄然落幕了,另一个时代悄然开始了。
大明,我来了。
我将带你远航,走向星辰大海。
风华绝代,日月昌明,海纳百川,万国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