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天气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呼呼呼刮起了凛冽的寒风,大雪如席,在风中飘摇,屋檐下挂着一根根冰棱,晶莹剔透。
话说南方这个时候还暖和着呢,北平就这么冷了吗?
行都司布政使衙门的馆驿大堂正里火炉正红,坐在炉边向火的六部尚书,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也难怪,六部尚书清一色的南方人。
吏部尚书骞义上了年纪,歪坐着打着盹。
户部尚书夏元吉正襟危坐着。
兵部尚书陈福来不停搓着手。
刑部尚书何秉章和工部尚书郭槐正往手上哈着气。
礼部尚书许浩文用火箸拨了拨炉子中的炭,首先打破了沉默:
“诸位大人,市井中的传言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吧?“
郭槐明知故问:"什么传言?“
许浩文冷冷道:"还能有什么传言?不就是迁都吗?"
郭槐一笑:"也不知道这传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哪里传出来的并不要紧,关键是朝廷的态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样任由传言泛滥。"
"也不知道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假不假没人知道,就怕传来传去变成真的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剩下的四人却一言不发。
许浩文道:"骞公、夏公,你们二位对迁都什么意见?"
骞义假装没听见。
夏元吉干咳了两声,没有作答。
许浩文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问何秉章和陈福来道:"二位大人是什么意见?"
何秉章打了个哈哈。
陈福来说道:"赞成又怎么样?不赞成又怎么样?"
许浩文愤而将火箸投到炉中,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悠悠冉冉向空中飘去。
只听他慷慨激昂说道:"诸位怎么想到我不知道,假如皇上真的要迁都北平,就算舍了这条命,我也会死谏到底的!"
郭槐嘿嘿一笑。
许浩文怒道:"郭大人笑什么?"
郭槐摇摇手,"没什么,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了。"
众人都散了。
许浩文想拉几个同僚抵制迁都,却一拳打在棉花上了,十分无趣。回到房间,越想越生气,伏在书案上,慷慨激昂写了一篇反对迁都的奏折,只等朝廷正式宣布迁都时就递上去。
自己将自己的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将自己感动得一蹋糊涂。
过了两天,朱允熥召集一同来的高官显贵开会在指挥使衙门开会,商讨重建北平城,加固北平城防。
许浩文突然发难,问道:\\\"皇上在北平大兴土木是有意迁都北平吗?\\\"
\\\"你听谁说的?\\\"
"市井中传言纷纷,是真的吗?"
朱允熥没料到朝廷高官中会有这么傻缺的人,略作沉吟,反正迟早要摊牌的,淡淡道:“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
许浩文道:"如果是假的,臣奏请皇上严惩造谣之人。"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臣冒死反对。"
朱允熥断然说道:"是真的!说说你反对的理由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
许浩文脸色大变,叫道:"皇上,臣认为迁都万万不可……"
朱允熥挺了挺腰杆,"不用这么激动,就事论事说理由就好了。"
许浩文从袖中取出呕心沥血写好的奏折,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请皇上御览!"
刘福祥走过去,拿过来双手呈上。
朱允熥轻轻翻开,看了一遍又一遍,道:"朕记得你是洪武十九年浙江乡试第一名,洪武二十一年会试第三名,是也不是?"
许浩文道:"是!难得皇上记得。"
朱允熥冷冷一笑,这人他知道。
一个死读书,读死书,认死理的书呆子而己,靠着写八股文高中了科举,又靠着钻研程朱理学那一套酸腐不堪的东西博取了名声,在江南士大夫和读书人中有些影响。
这些人组成一个小圈子,互相标榜,互相吹捧,整天在故纸堆中讨生活,没有实际的生活经验,不懂社会,不懂科学,只知道夸夸其谈。
"反对迁都,你总得提几条实实在在的理由吧?你这篇奏折,了无新意,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说,皇陵在南京,迁都北平是为不孝。朕看你这个探花就是浪得虚名!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己。"
许浩文满脸通红,抗然道:"皇上,弃绝皇陵,难道不是不孝吗?"
朱允熥对这种帽子党生理性反胃,不由自主地捂了捂胸口,冷冷道:
"夏虫不可语冰。在南京守着皇陵,寸步不敢离,这是小孝,朕不是做不到,是不屑去做;迁都北平,使江山稳固,社稷永存,这是大孝,这正是朕要做的。"
许浩文还要争辩。
朱允熥怒斥道:\\\"大明的尚书,就是你这种格局吗?这么些年,你除了发些不合时宜的牢骚之外,可曾办过一件实事?白白吃了朝廷这么多年俸禄,朕都替你臊的谎!"
许浩文羞愤欲死,脸色更红了。
朱允熥又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怎么!朕哪一句话冤枉你了?\\\"
事实的确如此,许浩文被怼得哑口无言。
朱允熥又一个一个问道:\\\"骞义,你是什么意见?\\\"
骞义不说话。
\\\"夏元吉,你是什么意见?\\\"
夏元吉支支唔唔。
问了一整圈,文臣武将功勋显贵,没有一个直言赞成迁都北平的。
朱允熥失望透顶,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对朱高炽道:\\\"你给四叔写封信,就说朝廷要迁都北平,看他老人家是个什么意见。\\\"
朱高炽写了信,叫人送到东瀛去,过了快一个月,朱棣的信才送了回来。
朱允熥拆开信,只见信上寥寥写了半页,赞同迁都北平,宜早不宜迟,言简意赅说了几条理由,句句直指要害。
看看,这就是格局!
衮衮诸公,就没有一个站在朝廷立场上看问题的,眼里只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自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到赵宋南迁,北南隔绝己经太久了。明朝建立快四十年了,北方和南方的差距越拉越大,长此以住,北方将会有游离出去的危险。
迁都北平,仅此一条理由就足够了。
朱允熥将信传给高官显贵文臣武将看,宣布自即日起营建新都,三年之内迁都北平。
朝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