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焦躁个毛,光天白日地当了回强盗,做着无本万利的生意,连始皇帝都不敢这么做。他们还有脸焦躁!”
刘邦一听塞上的情况,火气又上来了,当着众人的面就破口大骂开来。
陈平没敢吭声。
按规矩来说,出使匈奴的随何在实际上是他的下属,下属出了漏子,他这个上司是脱不了干系的。
自从接了刘邦的重任后,精明如他这般的也免不了偶有小错,一再地被刘邦罚俸。
到现在为止,他的俸?已经被扣到五六年后了。如果不是后头还有韩翊源源不断地作金镒方面的支持,他早就饿毙在路边了。
小错不打紧,没想到随何这次急急地抢了任务做了他的下属,这也就罢了,还闯出如此弥天大祸让刘邦来收拾残局。这次对于陈平来说,是一场空前的挑战。
“你倒是说说,孤要怎么做才能很好地应付那群匈奴人?”
刘邦直接问陈平。
先前在新郑韩家发生的事,陈平已经悉数知晓了,虽然那是张良的计谋,但他也能猜出那是一步大棋。
“听王上的,准没错。”
陈平这时候没忘了奉迎刘邦,虽然他心里也有了计较,有些时候,哪怕是自己的主意,也得把功劳算到刘邦头上。
功是上司的,过是自己的。在相对平和时期,这样做更为妥当。
张良咳嗽了一声,刘邦瞪了陈平一眼,问道,“什么事都要我亲自来,那我养你们干什么?”
陈平看刘邦火气没刚才那么冲了,赶紧冒出一句,“以毒攻毒。”
陈平在心里暗骂了刘邦三百回,怎么做本就是刘邦在心里早就定下来的,可他却偏要让下属亲口说出来。
这样,万一不成,或有什么闪失,过失怎么也落不到他刘邦头上。
“再详尽些。”
不是刘邦不懂。而是初见陈平听他说起修武往事时,赵托那轻飘飘地就化解掉司马卬抵抗的手法实在老辣刁毒,让他在面对还没有真正出场的匈奴现任单于时,心里总是带着那么点不自信。
“王上,用匈奴间者名单换我汉国使者平安归来。”
遇到刘邦这样的诸侯王,陈平懒得跟他废话,直抒胸臆,
“暴露出来的间者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们跟随何完全不一样。”
经韩翊这么一闹,差不多整个汉营的都知道随何被扣留在匈奴了。这其中,有那些明里暗里静静观察着刘邦的。随何再不济,也是刘邦的部下,在这种非性命攸关当口下刘邦不倾尽全力去救助随何,与楚国争斗正酣的汉国势必会人心涣散。
“对策呢?孤要的是对策。”刘邦很不耐烦打断了陈平的话。
“用韩翊。咱不能直接地把名单交到冒顿手上,得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加热。”
陈平说的方法极刻毒,但也没超过刘邦心中的解决水平。他向来都是这样,每次遇到什么惊动刘邦的事,说出来的对策一般都在刘邦的认知水平之下,但解决起来却十分地漂亮,甚至把刘邦意识到了但说不出来的那些坑都完美地绕过了,再加上那次灌婴他们陈平盗嫂的传闻,刘邦对他相较其他人更多的信任。
“哼,一点一点地加热?我可是当着那些个狗屁使臣族人的面说了出使匈奴得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不够磨叽的!”
刘邦首先指出了陈平对策中的漏洞,在他与项羽争斗的关键时刻,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使臣团涣散了人心而功败垂成,要知道他赌上的可是全族老小的性命,输不得,也输不起。
陈平看了眼张良,张良垂眼不语;他再望了下张苍,张苍也正襟危坐,像是没听到一样,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王上,寻常小官吏在执行上头命令时遇到阻滞时,都会想办法把事情办成办好。
臣也同样如此。”
陈平做事向来稳健,刘邦愿意再相信他一次,便没有再追问更深的细节,默许他用上韩翊这个看起来不起眼也不出色的人。
陈平再一次到韩宅时,高个子一行已经做完了项颜所有的治疗过程准备回草原。
因着陈平先前和刘邦讨论之后捎来的消息,韩翊借着送宅子的事把他们几人再在新郑耗了几天。
高个子再见到陈平时,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喜怒了,不过韩翊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他左手朝腰刀处按了好些下,虽然最终没拔刀,但他能感受到高个子对陈平那切骨的仇恨。
“王子殿下来我汉国,已经有些时日了。因战事我汉国王上不能亲自,他特地吩咐我带了礼物给殿下,以略表您对我汉国子民的爱惜之心。”
虽然背后虽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平还是把高高的帽子戴在了高个子头上,让他暂时找不到发作的借口,好耐着性子把陈平接下来的话听完。
“王上说了,王子与他一样,都是志存高远、非池中之物的同类。
你们都面对着同样精明神武的对手。在往后的岁月里,要多多互相扶持,成就彼此。”
陈平的话把高个子气得脸色青紫,为首的那巫医更是把脸转向了一侧。
陈平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示意让人把竹简抬到高个子跟前,
“我汉国王上让把这些交还给王子,先请您过目,看看有无遗漏之处。”
高个子气极,巫医却膝行到他跟前,一卷卷地展开,又一卷卷地合拢放在一边,直到所有的内容都看完了,才舒展了眉头,
“这些有啥用?我们匈奴与你们打交道的时间长了,想当初你们那个始皇帝只因为狗屁术士的一句话,就直接出兵欺凌我草原部众。
你们什么时候说话算过话?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关于始皇帝当初因“灭秦者胡”的谶语就让蒙恬带着三十万铁骑挥兵河套的那段历史,陈平是知道的;匈奴人的委屈,陈平也同样清楚。
唯一一点好就是那事发生在前朝,始皇帝也早就作了古,所以他并不慌,笑着说道,
“始皇帝早就作了古,朝代都不同了,贵人还翻那永远也回不去的无主旧账干什么?
再信不过我华夏族人,眼目下的利益和权势总是看得见的。把看得到的那部分掌控到手中,比那虚无缥缈的恩怨更重要,陈某说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