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市令捋了捋胡子,任谁都只见他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韩翊知道,虽然他面上看不出一丁点高兴的迹象,这都是极度的愉悦引起的,要知道,除了死亡或者是生不如死,有哪个间者能如此轻易地就脱离了间者组织?
因着种种因缘际会,现在的高个子很可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哪精力去管他手里某一个已经找好下家的间者的去留?
胡子平静下来后,军市令转头看向脸臭到极点的王姬,半是嘲讽半是劝谏道,
“我说殿下,匈奴王子和他那个大单于兄长一样,都是那种挥挥手就把结发妻子射成草垛子的狠角色,而且没了间者在手,除了他那个空头衔,莫说是切实的好处,护着你的心和权柄,他一样都没有,你跟他,实在是不中啊。”
“要你管!”
王姬本来就糟到了极致的心情这时候彻底崩溃了,她朝着高个子消失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军市令瞟了韩翊一眼,然后笑骂道,
“让你娶这么个没脑子的妖艳货色,也真是难为你了!
听说你为随何那帮子脑子不够用的求情了。你的脑子也是让猪拱过的。”
这个军市令,亏韩翊人前人后地叫他叔,他高兴起来跟脑子过不去,连韩翊的也不放过。
不过他当年接触过项羽身边上上下下的能人,智力和见识自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他在极度高兴时说的这些个话,自有他一定的道理。
韩翊洗耳恭听。
“以这些年来我对刘邦的观察和了解,他早就知道随何等人被匈奴扣了的事了,对不?”
虽然只是军市令的分析,但否认不了这是事实。姜还是老的辣,军市令真不愧是军市令。
“你知道为何刘邦对这事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军市令循循善诱。装逼和吊人胃口双绝,韩翊发现了他的新特点,不过真的很管用倒是真的。
“前不久刘邦发现不知不觉中他身边已经被安插了不少匈奴的间者,我说得可对?”
韩翊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不过这些都属于汉国机密的范畴,就算不想否定,也不能肯定。
“这时候刘邦才发现,他汉国号称天下地下水中无所不在的间者,唯独在匈奴是一片空白。
于是,他急了。为了个八竿子都打不着恩怨的彭城梁家幸存的小孩子,他疯疯癫癫地派了个使团去匈奴要人?”
随何他们以什么名目去匈奴的,在这之前韩翊还真不知道,如果真像军市令说的那样,还真的不合算,但是别有所图另算。
“他要派到匈奴的,是死间。他希望出使的那帮子人,从此在匈奴扎下根来,好为以后的长远算。
只是没想到,随何这个半罐水,把不属于他的机会抢到手,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还来了若干封信让身后的家族凑物资。
这是要搅乱刘邦事先的布署的做法,刘邦知道了自然气得不成。
这还不算,你还带着他们的族人去刘邦那儿求助,刘邦不气得吐血才怪。”
这是出人意料的新谋略,韩翊听后,这才真正明白事情严重了,心里这才后怕起来。
“刘邦那人,你说他大方吧,他也是真大方。那次为了搞掉范增,用了四万两黄金,甚至为了稳住那个漂亮无脑的,还花了那么多买三牲的钱给你。
不过苦出身的他,说抠也是真抠。一双绔子他穿了三四年都舍不得扔,让身边的中涓收起来,一般人还得不到,他要送给那些给他立下大功的将士。
这下,你捅破了糊窗户的绢,让他莫名其妙地折了兵将又要付出代价。
你还是想想怎样才能平息他的怒火才是当下最为紧要的。”
虽然不如军市令通透,韩翊也是能判断出话的真假好赖的,眼前这老叟说的话,没假。
军市令走了。
韩翊却在原地思忖了半日,才找了韩平让他找了管家等人一点不落地列举了家资,然后再一身缟素地背着荆条,跪在刘邦行营外三天两夜,直到唇色发白,脸色憔悴到泛起了死色,才见到那天神般的刘邦。
刘邦一见韩翊,让身边的人备了饭食,傲慢中带着愠怒,吩咐道,
“吃吧。吃饱了走远些,影响了战机,十个韩家都不够赔的。”
韩翊没敢动筷子,他跪在刘邦跟前,双手捧上他的家当册子,大声奏道,
“小民有罪,罪在不赦。这是小民的全部身家和家中人口,烦请王上笑纳!”
刘邦锁紧了眉,走到近前,强扶韩翊不起,遂又说道,
“子房先生说,平白无故地抢夺臣民的财产,那是昏君的作派。孤是那样的君主吗?
起来,吃了就走,莫要在孤眼皮底下晃,智识不够,只会害人害己,你以后离孤远一点。”
韩翊心里本来难受,这时候刘邦说的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地割着韩翊,他还是在原地杵着。
刘邦跟前的赵尧暗中示意他离开,陈平的妻家亲戚张苍也朝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他这才从了刘邦,大口大口地吃食完毕,然后趋出了刘邦的营帐。
“你大侄子得了一把好刀,那刀比他聪明,利索得很,就不知道他把得住不。”
等韩翊走远了后,刘邦笑着对张良说道。
“几易其主,莫说是那浑不吝的傻小子,就是王上你,也收服不了他,本性使然。”
张良咳嗽了声,淡淡地说道。
“锋芒毕露,又不能用,那留在世间有何用?”
张良的话成功地激起了刘邦的胜负欲,这些年他暗中没少吃匈奴间者的暗亏,他现在只想杀鸡儆猴,尤其是现在差不多等于无主的军市令。
“韩翊降不住的,还有那个周朝王姬。这把刀虽然小有危险,但能镇邪,对于我汉国,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做间者,几度叛主能活到现在,张良不得不承认,军市令是个有本事的。在他看来,那人即使要死,也要在耗掉他所有的用处之后。
为了稳住那个周朝王姬,楚国的项伯甚至不惜把自己搭上。现在不用刘邦出马,一个韩翊就能做到,刘邦乐见其成。
“好吧。”刘邦看向了陈平,“匈奴那头怎样了?”
“匈奴王庭的人在塞上一直等着,已经有些焦躁了。”陈平赶紧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