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微光里,宋兵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只能不要命的往前冲。在有组织的长枪阵面前,单纯的刀盾兵就没有破解之道。但是很快,唐军的弩手没有弩箭了。
失去了弩箭的遮护,宋军弩手士气大涨,只是疯狂朝唐军抛射弩箭。这时唐军侦察营的长枪手才开始遭到巨大损失,为维持防线,刀盾兵先充当弩手,现在又充当长枪兵,顶着宋兵的弩箭,努力维持着防线。
等周元英率一团赶到桃花渡水寨,此时东方破晓,寨门前尸积如山,在宋兵不要命的进攻下,侦察营在两处寨门前都岌岌可危。周元英便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东门,便即反攻。
宋兵已被长枪阵杀得胆寒,此时生力军上来,攻势便瞬时瓦解。而此时唐元凯也已经组织好预备队,当下便趁唐军侦察营残部放弃西门之机,率主力自西门杀出,正是要趁唐军立足不稳,自西门逃入北固山主营。
这个历史节点的宋军,正是最为兵精将强之时。唐元凯一个裨将,即使在开局陷入不利情势下,仍然做出了让普通唐军根本就不可想象的逃跑路线。
唐元凯和这帮唐军交手,便知这帮唐军实乃精锐。在丢了营寨大门的情形下,水寨已不可死守,而敌军主力一旦上前,在敌前登船,便极可能引发恐慌,到是水师战船都有可能一并丢掉。这种情形下,便只有突围一条路可选。
大股宋兵从西门杀出,士气便有所恢复。大股唐军还在陆续赶来的路上,小股唐军前来,宋兵便以弩箭驱逐,决不浪战,只是整队大步向前。
周元英也不管逃走的宋兵,当下只是命令加快突击速度。
主将已撤,大队宋兵自西门逃走,留下来阻击的数百宋兵,抵挡片刻,便四散逃窜。唐军杀透水寨,赶到西门,有大余一千五百宋军已经逃出里许之外。唐元凯命令宋兵抛弃所有辎重,行军速度便极快。唐军主力在西门外截之不及,只能一边使小股部队缀着,一边整顿队形,徐徐追击。
另一边,宋军水师在湖上盘桓一阵,便见有留守宋兵燃起大火焚烧营地储备,而大股唐兵也杀至码头。桃花渡水营看水寨已然无救,便只好往湖外而走。还未到连通长江的水道处,便见水道上战船严阵以待,岸边更有大批士卒拥着弩车,封锁水道。
宋军水师两名营指挥自是骇然,当下只能全力突围。
驻江驻的常州水师一部千余人,奉命于夜间悄悄开拔,往上游而来,此时正好堵住桃花渡宋军水师的退路。宋军在湖中,此时仅有微风,虽使桨手全力划桨,但速度一时提不起来,接着便是两军撞在一起。
宋军驻桃花渡两营水军,只是偏师,没有大船;而常州水师则是主力齐出,这会又有岸上步营相助,便把宋军战船往水道南侧挤,岸上士卒便往宋军战船上倾泻箭雨。在水陆联手打击之下,宋军水师很快不支,战卒水手在甲板上立不住,常州水师便跳帮作战。通往长江的五里水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宋军水师十多艘战船终是没有一条船能够突围出去。
常州水师打了个大胜仗,当真是扬眉吐气,只是把俘获的宋军战船或开或拖,来到桃花渡码头。领兵的常州水师厢都指挥使正要上岸与宁国兵联络,又听警报说是有艘宋军大船正往桃花渡而来。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太阳也从东方升起。
宋军扬州知州侯陟正在这艘千石战船之上。马忠在润州城外无所建树,吴越军又在常州城下惨败,扬州军便为孤军。侯陟此来,便是奉赵匡胤之命,来与马忠商议扬州军是否暂时退兵。
侯陟亦不觉得扬州军孤军在润州能有什么危险,至于吴越军在常州惨败,主要是吴越军战力太烂所致。
如今,唐军水师不敢出长江,侯陟也就只乘一艘大船,便来润州。到了江南,看到润州方向仅有烟雾升起,侯陟亦未放在心上。此时桃花渡水寨的水陆宋兵俱已被歼。侯陟便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金山湖。
看到左右有唐军战船围拢过来,侯陟这时方知不对。便命战船全速逃往水寨,看到水寨边上停着的宋军战船,侯陟初时还松了口气,待驶到近处,便知大事不妙。然而此时已是为时已晚。
看着码头上涌出密密麻麻的唐军,更有无数弩手对准宋军战船。侯陟也是浑身冷汗直冒,意识到马忠所率的扬州军估计处境危险,便不许船上士卒动手,脑子里却是高速运转,思考脱身之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侯陟令人打开舱门,又铺好船板,再整整衣冠,直面唐军数百弓弩,缓步走上码头道:“本官乃宋国扬州知州,今奉吾国陛下之命,来与贵军一谈。未知贵军统领何在?”
此时周元英已率部去追击唐元凯所部,这里留下的便是一团。一团跑在最前面,攻水寨时也散得最开,便只能留守水寨。团长张俊也是国公府卫队的老兵,这时见侯陟面不改色,举止从容,一时也被侯陟的气度所夺,竟真的以来使的身份留下侯陟,便是随船宋兵,也只是命交了武器,便和侯陟一起软禁了起来。
再说唐元凯,带着余部,不断与骚扰的唐军小股部队交战,艰难地向北固山大营逃窜。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前方,从北固山大营来援水寨的三千宋兵,已经被唐军打崩。
在水寨战起,北固山大营留守的副都部署王乐正在接到水寨被袭的预警之后,便集结三千兵马,出发去援水寨。
待到援兵已发,马忠的命令才到了北固山大营,竟是要北固山大营不要管水寨,全军而出,去往润州西门军垒。原来马忠也意识到自己军力分散,在润州北门外接到预警,便当机立断,令北固山大营留守的七千兵弃营而出,来西门军垒,又命西门军垒派出五千兵来到润州北门。同时马忠也给西门军垒守将下令,若遇唐军主力来攻,则不可浪战,亦撤去润州北城汇合。
马忠显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而马忠的反应也不可不速,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对宋兵的反应,宁国兵早已反复推敲。
王乐正接到马忠命令,此时再去追那援水寨的三千兵也无意义,当下便率北固山大营的四千兵,往润州西门外而去。
往援水寨的三千宋兵,率先与拦路的唐军接战。
从北固山往桃花渡水寨,中间有一条河,河上有木桥,两千唐军,一半在桥东,一半在桥西, 却是两头戒备。还有一营骑兵,由谷大壮带着,在河流上游屯着,也是防备宋军北固山大营倾巢来援水寨这种极端情形。
一千唐军,以一部居前,两部缀于侧后,又有中军立在桥头。
宋兵领兵的都虞候贺高见唐军如此阵型,只是嗤笑。便一声令下,两翼齐发,竟是要从三处唐军的接合处切入,直攻中军。
见宋兵如此狂妄,唐军第一个空心方阵便稍稍后退,与两侧及后方的空心方阵更紧密一些。宋兵一拥而上,看似把唐军千作人的四个空心方阵给淹没了,但只有身处其中的宋兵感到不对劲。
一个是唐军这些方阵,便如刺猬一般,四面俱是长枪兵,无处下手,稍一近身,便遭突刺。而唐军的突刺极为狠毒,便是着了铁甲也抵挡不住。同时,方阵中敌军弩手,遇人多就齐射,遇人少就自由射击,而刀盾兵则充当弩手的助手,一个劲的给弩手上弦,使得方阵中的弩箭不断。冲进四个方阵中间的宋兵苦不堪言,只是无处可躲,坚持一阵子,便只能向外溃退,又与冲来的宋兵挤在一起,便又遭唐军弩箭齐射的杀伤。
贺高见势不妙,便令出击宋兵退回。这时唐军中军旗号变换,外围三个空心方阵便缓步动了起来,向东缓缓突出。
宋军败退之势,很快便成溃退。贺高急忙派兵把前面退回来的士卒往南北两侧引,欲空出中间的场地,迎战唐军这个古怪方阵。这时,南面士卒骚动,竟有唐军骑兵出现在宋军侧面。
这时唐军也不再以空心方阵对敌,行进间便变换为攻击阵列。但见长枪兵居前,弩手居后,刀盾兵则以独轮车、双轮车为依托护住两翼,这下唐军攻击速度迅速提高,宋军败兵便一时难以摆脱。
贺高心知这是中军旗帜不能动,一动便是军心焕散、大军溃败的结局,只是唐军粘上来的速度极快。
这时,谷大壮帮他做了选择。
鉴于谷大壮的骑兵营在常州之战中的突出表现,李丛益把原本分散到团的骑兵,稍作集中,凑了一个营三百骑给他。这时谷大壮窥得机会,便在三百步外发起了骑兵冲锋。
三百骑兵,排成两排,像两堵墙似的从宋兵南侧往北压了上去。
谷大壮单手持长枪,眼看枪尖刺到宋军胸前,手腕略一受力,便即松手,便看那长枪撕开对方的胸甲,直接将对方身体贯穿。而谷大壮没有再多看一眼,长枪脱手的瞬间便取了马侧的马刀,只是斜持马刀,便将又一名宋兵的半个肩膀给削了下来。
骑兵墙式冲锋的要旨,就是以不要命的冲锋方式,一举把敌人的阵列击溃。
宋兵本就在唐军步营的打击下节节败退,侧面再被骑兵这么一冲,队列当时就溃了。谷大壮便聚集周边数十骑,在乱兵之中,一个向心突击,便直冲宋兵中军旗帜。贺高的亲兵聚成圆阵把中军将旗和贺高团团围住,被唐军骑兵自侧面冲击,便如剥洋葱一般,层层倒下。谷大壮窥得机会,便拍马而上,欲取宋军主将首级,一边大叫:“这个留给俺!”
但话音刚落,便见斜刺里一柄长枪飞出,一枪便把转身拨马欲逃的贺高从后背往前胸扎了个透明穹隆。谷大壮无奈,只能一刀砍断宋军旗帜。旗帜既倒,宋兵这下彻底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