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就不妙了,第二排士兵是在异常紧张的情况下突然开火,很多人并没有专心瞄准,这导致了第二排射击的准头非常差,按理说,以北洋新军平日里的训练水平,做到三分之一的命中率不是难事,包括刚才第一排射击,也给兴华军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基本符合北洋新军平时的水平。
但是这一次,结果完全不同了,第二排在慌乱中开铳齐射,命中率连两成都没有,兴华军这边只有几百人倒下,其中一大半还是受伤,并不是阵亡。按照兴华军目前的战场救治水平,只要不是致命伤害,基本上都能被抢救回来。
吴拜心思大乱,这些浑蛋,竟然不听自己的号令就开火了,白白浪费了一轮射击的机会,这下只给敌人造成这么点伤亡,局面岂不是更加被动。吴拜顾不上骂这些废物,立刻吼道:“第三排!第三排补上!预备!”
在吴拜的命令下,第二排士兵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这些士兵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但事已至此,时光无法逆转,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第二排士兵立刻蹲下,给第三排士兵让出位置。
但是经此一乱,北洋新军的射击节奏被打乱了,要知道,在排队枪毙的时代,射击节奏是非常重要的标准,战场上始终把握射击节奏的一方就能取得胜利。如果承受不住高压态势,自己乱了阵脚的队伍,最终就会走向失败。在拿破仑战争中,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个观点。
现在,北洋新军的阵脚乱了,这一乱,就会耽误时间。当第三排士兵端起火铳的时候,他们惊恐地发现,对面竟然已经装弹完毕。王奇大吼一声道:“举铳!放!”
“开火!”吴拜也同时下令道。
砰砰砰,双方再次发出了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同样的火光,同样的白烟,兴华军又有上千人倒下,第一排几乎被打空。但反观北洋新军那边,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士兵们惨叫着,在腾起的血雾中纷纷倒下,很多人大口吐着黑色的血块,这是内脏受到重创的标志,四四式火铳打出的铳弹在体内造成了巨大的空腔效应,但凡是被命中胸腹的士兵,基本上是五脏六腑被搅得稀烂,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兴华军两轮齐射,给北洋新军造成了小六千人的伤亡,吴拜这边的阵地上,用尸山血海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还没死的士兵挣扎哀嚎着,像是旱厕里面的蛆虫一般在地上拼命蠕动着,血水将泥土全部浸透,脚踩上去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就像是刚刚下过雨一般。
彼时,军队的战损跟士气呈现正相关关系,很多军盲都觉得,军人就是不怕死,就是应该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我有一万个人,就能死一万人。实际上这都是扯淡,别说是明清时期,就算是后世,一支军队损失十分之一,士气就会大损,损失三分之一,基本就废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军才有那种拼命三郎的精神,可以打光了都不撤退,但世界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所以不要拿我们的战士来跟其他国家类比,这完全是不公平的。
今日的战场上,北洋新军已经是天下强军了,但他们的损失已经有三分之二,纵然是天下强军,也顶不住了。士兵们脸上透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有的面如死灰、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咬牙切齿,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浑身不由自主在打颤。哪怕是吴拜自己,身体也止不住颤抖起来,仗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曹振彦和多尔衮等人目瞪口呆,这就是兴华军的威力吗这就是北洋新军的真正水平吗他们三轮齐射,只杀伤了对方两千多人,自己却损失了六千人,这还怎么打,这是不是意味着,兴华军的战力是他们的三倍,兴华军可以以一敌三。
那么三万北洋新军岂不是高衡用一万兴华军就能解决了多尔衮的眼睛都要流出血泪来,这可是他费尽心思训练出来的精锐啊,如果连他们都扛不住兴华军一个回合的话,自己要怎么办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多尔衮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身后众谋士都是瑟瑟发抖,洪承畴等人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多尔衮。遏必隆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妙了。”
吴拜的手下还在机械似的装弹,但那边的兴华军却没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第二轮全军齐射一打完,白烟刚刚腾起,王奇就接过了身边鼓号手的军号,“滴!”尖厉的号音响起,这是冲锋的信号。
“狭路相逢!”
“勇者胜!”
“刺刀突击!”
“杀啊!”
硝烟中,数千名兴华军士兵的身影冲散烟雾,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冲杀而来,他们挺起刺刀,迈开大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北洋新军的阵地。雪亮的刺刀发出骇人的寒光,刺刀如林,如同奔腾的洪水直扑吴拜等人而来。
“稳住!装弹!快装弹!”吴拜大惊道。谁能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发起了刺刀冲锋,这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要知道,两军相隔百步,也就是后世的一百五十米,这个距离一个正常人在二十秒内就能杀到,问题是,北洋新军装弹的时间最快也需要二十秒,一分钟三轮齐射就是他们的极限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装好,对方就冲到眼前了。
吴拜疯狂催促着士兵们装弹,但是他们的极限速度就是这样,不是吴拜催就能催出来的,有时候,一旦催促,反而会让士兵更加慌乱。只见一个士兵紧张万分,从弹药包里摸索。按理说应该是先装火药,然后装铳弹,结果这家伙一紧张,竟然先摸了一刻铳弹装进了铳膛内。装进去之后他才发现竟然装错了,结果又把火铳倒过来,想要把里面的铳弹给倒出来。
可这一下谈何容易,这么一耽误,时间可就过去了,兴华军冲击部队眼看着就要杀到自己眼前了,那士兵已经看到了一张张充满了愤怒和杀气的脸。
“啊!跑啊!”巨大的威压和死亡的威胁之下,即便是受训的北洋新军战士,也爆发出了人类的本能,这是生理性反应,靠个人的意志力是很难克服的,那士兵不由自主扔掉了手中的鲁密铳,转身就跑。
吴拜大惊失色,这种时候一个逃兵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果然,这个士兵逃跑,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也忍不住了,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火铳,掉头就跑。下一刻,兴华军已经杀到了他们面前,军官们大吼道:“突刺!”
前排的北洋新军士兵想用手中的火铳格挡,可是突刺这门绝技是兴华军士兵千锤百炼过的,普通的格挡根本防不住这一招。噗噗噗,只听见一片刺刀捅入人体的声音,三棱铳刺虽然跟多功能刺刀没法比,但是作为杀人利器,是一等一的存在。三面血槽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一般,疯狂的放血,被命中的士兵体内的血液如同小溪一般哗啦啦流淌出来。
兴华军士兵一脚将面前刺中的北洋新军蹬开,那人想要捂住自己的伤口,可却发现怎么捂都捂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流干,很多士兵直挺挺跪下,随即一头栽倒,浑身因为失血过多疯狂抽搐。
光是这一轮捅刺,就放倒了一千多不知死活的北洋新军。这太恐怖了,九千人被火铳干掉小六千,又被刺刀放倒一千多,仅剩的一千多人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恐惧。“快跑啊!救命啊!”崩溃,崩溃毫无征兆地到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北洋新军,我的北洋新军!”曹振彦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九千人啊,整整三个协营,就这么完了对方就打了两轮火铳,自己的军队就完了如果是兴华军占有人数优势,曹振彦心中还能好受一些,可是这一次,人数相等,对方也没有用火炮,就是单纯的步兵对射,北洋新军连一个回合都挡不住,这怎能让曹振彦接受
吴拜被乱兵裹挟着,拨马回转,也想逃走,可是他骑在马上,又穿着华丽的铠甲,这么明显的目标怎么会被放过。王奇早就注意到这个敌将了,听岳乐说,他们的军中有四大统领,曹振彦、孙得功、吴拜、郎坦,分别统领汉军和满蒙军,方才他们冲上来,王奇才发现,对面这支人马是满蒙士兵,那么这个将领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而且看面相,年纪不小,只能是吴拜。
王奇打马飞奔,战马左冲右突,接连撞倒了好几个溃逃的北洋新军士兵,这些满蒙士兵平日里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是在真正的强军面前,他们连回头迎战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自己逃命。
王奇马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吴拜,他反手从腰间拔出两杆手铳,大吼一声道:“吴拜!”
吴拜下意识回头,下一刻,惊得魂飞魄散,只见一员兴华军大将就在自己身后十步的地方,双手平端两杆手铳瞄准了自己。吴拜想要用铁板桥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是年纪毕竟大了,这马上功夫也不复当年之勇,一分神,可就慢了一拍。
王奇大吼道:“去死吧!”砰砰,他果断扣动了扳机,两声铳响,只见吴拜的后背露出两个血洞,身上的铁甲也被打得甲叶飞散。吴拜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口,只见铳弹将自己穿了个透心凉,胸口碗大的血洞,还冒着青烟。
“啊!”他发出一声惊天嚎叫,一头栽落马下,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阿玛!阿玛!”阵后的郎坦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吴拜就在他的面前惨死,这让他怎么能接受。郎坦彻底疯狂了,作为一个年轻人,当血气上涌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郎坦铿的一声拔出战刀,招呼骑兵协营道:“骑兵,跟我杀!报仇!”
“报仇!”三千北洋新军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郎坦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三千骑兵紧随其后。曹振彦大惊,“混账东西!郎坦,你要干什么,回来!”
郎坦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已经被吴拜战死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不仅是他,这三千满蒙骑兵作为北洋新军的机动力量,平日里就是吴拜在管代,特别是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是吴拜一手提拔上来的,自己的主将死了,他们肯定不能忍受。正好郎坦一招呼,所有人便拔出手铳和战刀,跟随郎坦冲了上去。
多尔衮在本阵急的直跺脚,“郎坦这个蠢货!蠢货!阿昌阿,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阿昌阿跪地砰砰磕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郎坦这小子太冲动了,他们是北洋新军的机动力量,现在冲上去跟敌人的步兵打,这不是傻子吗孰轻孰重郎坦这家伙分不清吗
可是谁也阻止不了郎坦的进攻,三千骑兵风驰电掣,直扑王奇的阵地。
“结阵!结阵!装弹!”王奇见北洋新军本阵数千骑兵疯狗一般杀过来,立刻放弃追击残兵,呼叫士兵们结阵。好在,王奇麾下也是百战精锐,主将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站定,也不管身边是不是自己一个连或者一个班的战友,反正先结阵再说。剩下的五六千兴华军士兵立刻组成了密集阵型,基本上分成了前后两排,紧张装弹。
跟北洋新军不同的是,这些士兵携大胜之威,手中动作既标准又迅速,仅用了十五息的时间,他们就装好了铳弹。此刻,骑兵也扑了上来。
“前排蹲下!两排齐射!放!”王奇抬起的右手重重落下。砰砰砰,六千杆四四式火铳瞄准冲上来的北洋新军骑兵打出了带着滔天怒火的铳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