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怒气,她如同野兽般疯狂地怒视着杨伯涛,嘶吼道:
“你敢!你不过是低贱商贾,我儿是有功名的秀才,你凭什么死咬着他不放。”
杨伯涛常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崔氏那外强中干的模样,他压根不看在眼里,余光瞥见夏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立刻就有底了,他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甭管您儿子是何身份,只要我手中有欠条,他就休想赖账,莫不是匡家二太太连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崔氏抿起唇,下意识看向夏里,她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道:“我虽是二房太太,可三千两银子太多了,我一时之间拿不出来,需要公中出钱替我们解决麻烦。”
夏里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透着不悦道:“二婶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来了,您想的倒挺美,似匡承铭这般对家族毫无用处的累赘,凭甚要公中出钱?他除了惹麻烦,还为匡家做过什么贡献?”
崔氏面含怒气,一双眼死死盯着夏里,冷哼道:“无论如何,我们二房还未分家出去单过,你既然身为当家主母,就有责任摆平此事。”
说罢,她又看向杨伯涛,厚颜无耻道:“这钱你找我们当家奶奶要,公中的银钱有我们二房一份。”
崔氏能出得起这三千两银子,只是一下子拿这么多她肉疼,既然这家里有担事儿的人,她自是要胡搅蛮缠一番了。
夏里走到上首坐下,她坐姿端庄,气场十足,看着杨伯涛似笑非笑道:“这欠银钱的人与我可不相干,公中的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冤有头债有主,杨老板该找谁找谁去,别来烦我就成。”
夏里端起茶盏好整以暇的看向崔氏,杨伯涛不敢同夏里硬来,转头朝崔氏喊道:“崔二太太当真打算为了那点银钱不管儿子了?若当真如此,那我可就带人去见官了。”
匡承铭已经被杨伯涛揍过一回了,生怕又被他毒打,拉着崔氏手臂祈求道:“娘,我不跟他们走,您赶紧说句话救救我吧。”
崔氏故作强硬道:“你别怕,有娘在我看谁敢带你走。”
她眼神凶狠的看向夏里,咬牙切齿道:“承瑞媳妇儿,好歹咱们是一家人,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就不怕我找老太爷告状吗?”
夏里不紧不慢道:“瞧二婶这话说的,老太爷被你那好儿子给气倒了,你不怕承瑞兄弟俩回来找你算账,倒还想着告状,真是可笑。”
崔氏心中发狠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今日你不给银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石蜜上前一步,立刻朝屋外扬声道:“外头候着的人都进来,有人想对主子不敬。”
她话音未落,好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走了进来,周嬷嬷护在夏里身旁冷声道:
“二太太怕是忘了,我们姑娘陪房可不少,就看您有没有能耐近得了身。”
崔氏闻言瞳孔一缩,色厉内荏道:“承瑞媳妇,你想对我做什么?”
夏里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二婶吧,我倒想知道您要怎么不放过我?”
形势比人强,崔氏缓缓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好吧,是我言语不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但这事儿你真的不能袖手旁观。”
夏里挑了挑眉轻声道:“公中的银钱是匡家儿郎浴血奋战拿命换来的,不是为了给你儿子还债的,这世上哪有坐享其成的好事儿,看在匡承铭与我夫君血脉相连的份上,我替你求个情倒也不是不行。”
说罢,她转头看向杨伯涛,扬起下巴道:“不知杨老板能否通融一下,这银钱稍微晚两天再还你,毕竟三千两不是小数目,二婶总得花时间筹备。”
杨伯涛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眼神闪烁道:“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听闻匡府大姑娘乃是二太太所出,她要是银钱不凑手,我也可以不要,但得将大姑娘下嫁于我,等成了一家人,什么话都好说。”
匡承铭两眼放光,喜不自胜道:“娘,您快答应下来,杨老板这主意极好,玉琳既有了可靠良人,咱们也不用还钱了,这可真是皆大欢喜好事啊。”
夏里被他这无耻言论给惊到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崔氏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被雷击中,不敢相信她寄予厚望的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声响,“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竟要将她推进火坑,你良心何在?”
匡承铭言不由衷道:“娘怎能如此说,杨老板家大业大,妹妹跟了他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崔氏一巴掌抽在儿子脸上,痛心疾首道:“你怎能如此不顾念手足之情,明明是你犯的错,凭什么要你妹妹替你收拾烂摊子?”
匡承铭有些焦躁的吼道:“那我能怎么办?那是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反正妹妹迟早都要嫁人,杨家至少呼奴唤婢不愁吃穿,委屈不到她。”
崔氏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道:“你现在能轻易舍弃你妹妹,将来我老了没用了,你是不是轻易就能舍弃我?”
匡承铭喘着粗气道:“娘,这不是一回事儿,您是我老娘,孝顺您是应当应分的,这跟妹妹情况不一样。”
崔氏懒得听他废话,她转头看向夏里,面如土色道:“承瑞媳妇儿,劳你替我求求情,再宽限几日我们定会还清欠款。”
崔氏态度明确,不打算拿女儿抵债,这倒让夏里高看一眼,她微一颔首,朝杨伯涛道:
“杨老板你也听到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二婶没有卖女儿的打算,你还是歇了心思吧,这欠条怎么来的,我们也不深究,但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钱的事好商量,但要宽限几天,你若不能答应,只得让我夫君亲自同你谈了。”
旁人不知匡承瑞的本事,杨伯涛又岂会不知,他打匡玉琳的主意,不就是想跟匡承瑞沾点亲么,杨伯涛眼睛眯成一条缝,权衡利弊一番后,大度道:
“既然匡大奶奶发话了,那我就再宽限三日,希望三日后匡二爷能主动将银钱送还给我,省的上门讨要闹的不好看。”
匡承铭恬不知耻道:“杨老板请放心,我娘定会准备好这笔钱,我们匡家人向来守信。”
杨伯涛向他露出个不屑的眼神来,他朝夏里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崔氏无力的瘫软在地,匡承铭赶紧过去搀扶,夏里并不打算掺和这母子俩的破事,她得去看看老太爷。
夏里过去时,余氏、匡玉茹和匡承志都在老太爷屋里,匡承志正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喝药,他只是怒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瞧过大夫并无大碍。
余氏走到儿媳跟前,脸色阴沉道:“真是家门不幸,让你也跟着受委屈了,这事儿最后如何解决的?欠下的钱可不能走公中的账来还。”
夏里见老太爷也盯着她,一副想快些知道结果的模样,她语气平静道:
“刚开始二婶不愿拿钱还债,想让我出手平事,我偏不搭理她,那杨老板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提出让大妹妹嫁给他抵债。”
老太爷呼吸粗重起来,勃然大怒道:“小畜生痴心妄想!我匡家姑娘就算不嫁也绝对不会委身给那样的下九流!”
夏里忙出声宽慰道:“祖父不必动怒,二婶倒还有些慈母之心,当即就回绝了这个提议,我从中调和一二,让那杨老板宽限三日,届时二婶应当能凑齐银子了。”
老太爷表情稍微缓和一些,他沉声道:
“崔氏不是贪墨了不少银钱么,她不至于连三千两银子都凑不出来,这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她教养出的好儿子,她自己善后。”
余氏闻言嘴角露出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她如今算是看透了,后半辈子日子舒不舒心,还是得看儿子是否争气,她转头朝夏里道:“你祖父的话你也听到了,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事儿,你坚决不再搭理。”
夏里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谁爱管他们的破事呢,余氏走到老太爷跟前,意味深长道:
“父亲,西院越发不成体统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承铭和玉琳迟早会闯出大篓子连累承瑞几个,咱家想往上走,就不能继续感情用事了。”
余氏想要分家的心越发迫切,她也不在乎匡承志听到会如何想,夏里迈着小碎步走到婆母身后站着,她虽未开口帮腔,但态度很是明显。
老太爷经此一事,好似老了很多,他沉吟片刻后,正色道:“分家析产是迟早的事,待承铭和玉琳成家后再说吧,承志还是要继续养在我身边,他跟西院那头不亲近,你能否容得下他?”
这是老太爷头一次在分家这事上松口,余氏心里高兴不已,她沉稳道:
“承志好武,将来也是要进卫所当差的,跟他大哥三哥也能互相照应,继续留在家里也是应该,将来成亲由我们张罗就好,父亲不必担心。”
老太爷轻轻拍了拍承志的肩,低声道:“你也听到你大伯娘的话了,你大嫂也不反对,日后你就是长房的人了,西院的事你不要插手,就跟以前一样,顾好自己就成。”
匡承志眼眶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唇,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无奈,嗓音沙哑道:“祖父安心,我分得清轻重,日后会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老太爷最疼的就是匡承瑞和他,长孙是寄予厚望,承志真的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感情,这个家也就他老人家最替他操心了。
从前院回来后,夏里斜靠在罗汉床上,杜若边替她揉捏腿,边轻声细语道:“主子,您说二太太还会找您要银钱吗?”
夏里拿了个蜜饯塞进嘴里,慢悠悠道:“她不敢再来了,此事老太爷发了狠不管,只能她自己解决,也不知匡玉琳知晓她哥要拿她抵债,会如何反应。”
石蜜笑眯眯道:“这还不简单,婢子让人将此事传到大姑娘耳里不就成了,她知道了也能多个心眼,免得日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夏里既然想把西院分出去,自然不愿看到他们兄妹和睦拧成一股绳了,她招手将石蜜唤到跟前,在她耳畔悄声嘀咕两句,石蜜听了眼珠子一转,笑容满面道:“婢子这就去办,主子等着瞧吧。”
匡玉琳被拘在屋内抄书,哪里也去不了,她一章快抄完了,结果因为动作太大,一滴墨滴在纸上,她气恼的不行,恨不得掀翻这书案撒气才好。
恰好青雀从外面回来,匡玉琳凶巴巴道:“你又死到哪里躲懒去了,我看你是皮子痒欠教训了吧?”
青雀缩了缩脖子,期期艾艾道:“姑娘息怒,婢子是去外头打探消息去了,二爷出了点事儿……”
匡玉琳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道:“我二哥怎么了?他不是在曾夫子家中苦读么,还能出什么事儿。”
青雀小心翼翼道:“二爷不知跟谁学了赌博的恶习,在赌坊欠下三千多两银子,那赌坊老板提溜着人到府上讨债来了……”
匡玉琳脸色难看道:“怎么可能,我二哥怎会欠下那么多赌债,我娘手头哪有那么多银钱还债,难不成要公中来还?”
青雀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大奶奶态度坚决,公中不会出钱,咱们太太舍不得掏银钱,二爷竟说……说要将姑娘嫁给杨伯涛抵债。”
匡玉琳气的脸色铁青,她眼中闪烁着怒火,惊怒交加道:“我娘是如何说的?难不成她也有此意?”
青雀害怕的后退一步,唯唯诺诺道:“二太太当即就反对了,可二爷却说姑娘嫁给那赌坊老板,呼奴唤婢吃穿不愁,没什么不好的。”
匡玉琳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怒气冲冲道:“匡承铭想卖我抵债,那他也别想好过,看我不挠花他的脸。”
匡玉琳凭着满腔怒火,不管不顾往匡承铭屋里冲去,瞧见他张牙舞爪就往他脸上挠,匡承铭就是个文弱书生,哪能招架得住,不一会儿就被挠花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