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璇勾了勾唇角,只上前了两步。
“晚辈身着骑装前来,实在是失礼,还望汝宁王妃莫要怪罪。”
“怎么会?你这年纪的姑娘家,穿什么都好看!骑装好,显得人多精神英气!你别说,你这模样相貌,和你爹娘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玉璇不语,汝宁王妃就笑笑,又道,“只是我来的不巧,你这是要出门去?”
齐玉璇颔首:“是,与人约了去跑马,不过还不着急。”
她阔步迈向旁边的位置,小丫鬟立刻手脚麻利地上前斟茶,她将茶杯握在手中,慢慢地转着。
“汝宁王妃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母亲去了淮城,怕是没这么快回来”
汝宁王妃面露踌躇之色,似乎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说。
“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齐玉璇说着,抬手招了招,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们迅速低下头往外走去,厅中一时间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
“这回汝宁王妃可还有顾虑吗?”
小姑娘态度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无端给汝宁王妃一种年轻时候长公主的感觉。
她才觉得此行果然是来的不好,小姑娘已经是皇家郡主,有长公主从旁教导,心胸气度远比从前在萧家做姑娘时要宽阔,自然,眼界也要高了不少。
还能不能原谅卉儿,她心里也打鼓。
“我今日来,也没什么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母亲说起过,我和你外祖母年轻时关系不错,你母亲也是我的干女儿……”
汝宁王妃才开了个头,就见齐玉璇摇了摇头。
她声音缓缓,语调轻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知道,不过不是萧夫人与我说的,换句话说,萧夫人从未与我说过林家的任何事。”
“甚至大多数还是舅舅和我说的。”
汝宁王妃愕然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玉璇喊卉儿为萧夫人,喊林匡正还是舅舅,这还不能说明问题所在吗?
她能如何为卉儿解释?她根本辩无可辩。
玉璇回到萧家几个月,分明有无数次机会和她说外祖林家的事情,也有无数次机会和她缓和关系、母女交心,可……
小姑娘面色和缓,波澜不惊,继续道:
“如果汝宁王妃此番前来是为了说和,那您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我敬您是长辈,愿意在这里陪您说说话,再多的,恕晚辈无法为您做到。”
这话说得客气,也不客气,汝宁王妃面色一僵,手里的帕子攥了又攥。
她试探着继续道:
“玉璇,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你外祖母知道了这件事后,着急传信给我,想让我照顾你们母女俩,不再受人蛊惑离心,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哪怕不看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也看在你外祖母对你的拳拳爱护之心,再给你母亲一个机会……”
“你这样,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齐玉璇的脸色依旧古井无波,唇角的弧度动都不曾动过分毫,她像是丝毫不觉这些话残忍至极,继续看着汝宁王妃,双眼澄澈,气定神闲:
“汝宁王妃说笑了,萧夫人生育我,我感激不尽,往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会义不容辞,可我的母亲,仅有长公主一人。”
汝宁王妃刹那间白了脸色,“你……”
“你就埋怨你母亲至此?!”
齐玉璇飞快接话,语调不疾不徐:
“若非萧玉瑶实乃萧尚书的外室女,怕是今日,也不需要汝宁王妃走这一遭了。”
“……”
“罢罢罢,合该是他们亏欠你的,你心中有怨也正常。”
“汝宁王妃说错了。”齐玉璇垂下纤浓羽睫,“我非但不怨,我还很感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是萧尚书和萧夫人如此,我才能得长公主垂爱,收为义女。”
“还烦请汝宁王妃如实转告,若是萧夫人还想弥补我什么,大可不必。”
“可……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
汝宁王妃还欲再说些什么,可看齐玉璇一副已经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中又无端生出几分惋惜之情。
“可怜你小小年纪,又是流离在外十四年,又是……”
“唉……这都是冤孽啊,本来你们是多好的一家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汝宁王妃年事已高,也不必为我们这些后辈劳心劳神,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该好好享享清福才是。”
齐玉璇没有从汝宁王妃的语气中听出对自己的不满,所以语气也再度温和了些许。
她知道汝宁王妃只是想试着游说两句,并非对自己有什么偏见,若非如此,汝宁王府也不可能会是京中有名的福气人家。
“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享享清福了……你父母就罢了,可你既然还喊匡正一声舅舅,那必然不能不认你外祖母,她给我的信里还念叨着你,说是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就邀你去陇西过一阵子……”
汝宁王妃通透豁达了大半辈子,知道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必管,这会儿既然无法说和,索性聊起了林老夫人。
“是,舅舅也说,等我及笄,就去陇西住上一阵子,我也好好陪陪外祖母。”
“好好,是该这样,其他的我也不说了,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咱们这些老家伙也没别的想头,只要你们能过的顺遂快乐,那就是极好的了。”
一老一少絮絮说了许多话。
齐玉璇一抬眸,视线落到不远处的西洋钟上,忽然一顿:
“汝宁王妃,晚辈还有约在身,恕晚辈不能奉陪了!”
汝宁王妃也一愣,又看见她身上的骑装,才恍然一抚掌:
“是是,你快些去,我这聊得兴起忘了时辰了。”
皇家马场。
玄金骑装的齐隽身姿挺拔,黑色长发被高高束起,在脑后飘扬,随着他的动作而舞动,浑身上下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仪。
他一手紧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自然垂于身侧,手指修长而有力。
胯下的乌桕高大健壮,四蹄稳稳踏在地面上,许是等的时间久了,马儿百无聊赖地左右摆动了一下头颅,接着继续目光平静地望向马场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