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次的死亡中，我摸出了点规则。
第一，张三很厉害，我每次遇见她，她的身手都有肉眼可见的进步，按照张家的标准来说，她在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张家顶尖水准。
第二，世界会发生变化，出现或增加某个没有的人，也有可能是他们自身出现问题，这类人一般与九门和张家有关，张三要解决这个人。
第三，张三并不会消失，但我会，在她杀了我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终于停手了，她不仅不杀我了，也没有杀那个从15年回到03年的无邪。
第四，张三只会出现在2003-2020的时间段。
此后再见面的几次，张三只对严重干扰世界运行的人出手，比如，下个墓就能得到麒麟血脉的人。
勉强我们成为了朋友，偶尔在某个不需要杀人的世界，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的时候，也会偶尔和我说几句话。
我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但每次遇见张三，就和无邪看见张启灵似的，总是憋在心底一堆的话要问。
果然张家人都很有魅力。
在某个世界勤勤恳恳升职到族长的我找到张三后直接踹了汪家不干了，大千世界，总有个世界你自己都蠢得看不下去自家人。
手段比较低级，就是假死，死前安排好继承人接班，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我才溘然长逝。
摆脱了汪家的我租了间小院，在京城摆摊糊口，试图让租客阿张用算卦的本事抵房租无果，汪家被炸的消息也在道上飞速传开。
坐在院子里刚在厨房小试牛刀就收到这条让人心碎消息，看在都姓汪的份上已经通风报信的我端出四菜一汤骂道
“汪家就是群蠢货。”
已经抬起筷子准备吃饭的张三瞅了我一眼，居然点头附和
“嗯。”
我摘下围裙，略带悲伤地眺望院子中间光秃秃的桃花树，哎，汪家信仰又没了，难道汪家就注定不受天道待见吗？不应该啊。
可能是我的悲伤过于显眼，阿张放下筷子试图安慰但不知从何下嘴，脸上难得显露出其他情绪，过了会才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
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表示配合，巨大的惊喜砸在我头上都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刚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就已经被张三预料到了，她平静地解释
“你快消失了。”
仅仅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嘴，半晌后我才苦笑着说
“这算临终关怀吗？”
张三摇头
“不算，是报酬。”
我愣在原地，盘中饭也不知滋味。
“你是我刚开始任务世界的人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死，并且会不定时出现在某个世界，在无数次的重新开始中，你偶尔会认识我。”
她说得很慢，字斟句酌，但我听得心中却是百爪挠心。
那么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呢？你还会被汪家抓到吗？不认识你的我会帮你吗？张家对你好吗？你为什么放弃了杀了他们？如果不杀了他们你会怎么样？你无数次重启的人生还有天授吗？
对她来说，天授更像是解脱。
喉咙间似乎是咽下了咸咸的东西，我沙哑着嗓子问道
“你会死吗？”
张三似乎是没料到这个问题，她坐在原地思索了很长时间，就像是很久没用的电脑重启，思索了很久还是摇头
“我不会死。”
上千个问题就那么直直塞进我的脑子里，我有很多话想问，最后也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你想要什么？”
“回家。”
提到家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灿若星辰。
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汪家运算系统的计算方式，原来如此，她注定是汪家人，因为汪家运算系统可以帮她回家，所以她的比率是0。
这个自作聪明的想法很快就会破灭了。
张三很认真地告诉我，汪家运算系统从理论上说可以，但现实没可能。
她说的原话是这样
“在之前的世界中，我告诉了汪家几乎所有事情，并配合他们做人体研究，十七年的时间并没有取得多少结果。”
我好奇道
“阿张，你为什么会这样？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
张三冷淡地扫了我一眼，端起桌上的茶
“因为蠢。”
好吧，最关键的问题还没回答，不过我们还有几年时间能相处，而且张三答应会在我倒数第二个世界死之前告诉我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的。
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了一年的工夫。
中年人的社交需求还很强烈，鉴于阿张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我就拽着她去公园玩太极，一路上各种招呼。
“王大爷又带着闺女来耍，小姑娘俊得很。”
“我家那个小子今年都二十八了，王大爷有空聊聊。”
……
我的人脉还是很广的，黑白通吃。
坐在公园石凳上边下围棋边看着阿张被一群打太极的大爷团团围住，她动作干脆利索，穿上白色太极服更显得潇洒飘逸，一招一式充满力量和爆发感。
大爷大妈们在旁边看得眼神都快亮起来了，还有不少人曲线救国找到我介绍对象。
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在我心底升起，果断地拒绝了所有。
哈哈哈。
结果把人刚撒手没多久就出事了，本来想着阿张愿意出去转转也挺好，谁知道有人把太极视频上传到了网上还小火了一把。
我还没来得及出手热度就悄无声息消失了，本来该松一口气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可能是阴谋论搞多了自己都有点神经质。
接下来几个月平静到翻不起涟漪的生活让我逐渐放下了警惕。
外出是不太行了，我选择骚扰阿张，喜欢问一些比较找打的问题
“阿张，你更喜欢张家人还是汪家人？”
“当年张家信仰破裂的原因是永生不存在，你知道具体情况不？”
“我们汪家找到汪藏海记忆里都有些什么？不用说内容，说说是什么东西就成？”
“别走嘛，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去瞅瞅张家人呢？看起来你对他们挺有感情啊。”
……
张三比张家人有修养多了，只是啪地一下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表示拒绝沟通，差点把我鼻子撞上。
脾气真好，要我我就揍一顿。
自从上一次敞开心扉聊天后阿张再也没和我说过什么话，我觉得她挺爱说话的，还特意询问了她不说话的原因，她撑着下巴将没带饵的钓钩甩向湖面，良久才慢吞吞地说
“组织语言要花的时间比较长，很累，很麻烦。”
我觉得这理由蛮敷衍的，但对她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没过几天，阿张来找我告别。
“为什么要走？”
我死死皱眉，试图劝阻，外面的世界对张家人来说不算很安全。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回复，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人送走，但比较悲催的是，走不了了。
无邪他们已经带着人到了我的小院，出于对自己性命的爱惜，我果断投降并表明立场，在汪家追杀名单上的无邪并没有放下心，而是看向张三。
几十把枪指着她，我立马开口，生怕晚一点无邪这孙子开枪。
“不知道无家小三爷光临寒舍有什么事？”
无邪示意手下放下枪，估计是因为有张启灵这个单兵作战王者在，他们觉得这事肯定稳了，无邪上前一步，温和地对阿张说
“姑娘，我是无邪，今日冒昧前来也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我的朋友看您很是面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们聊聊？这位是张启灵。”
等无邪依次介绍完他们几个，我的目光转向人堆，和某个人眼神对视上了。
那人咧嘴一笑，我面无表情，汪家人和张家人这该死的羁绊。
在无邪清场后只剩下七八个人还在院子里，和我对视的那人伸手摘下人皮面具，张海盐那张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族长，我好像被发现了，小姑娘可真稀罕，看起来年纪不大，听说不爱说话，哥不是坏人，就是想找家人，你瞅瞅你和我们族长多像，万一是我们族长丢失在外的女儿呢？”
说着说着竟然还打算摸上手，我幸灾乐祸地将石桌旁边碍事的躺椅搬开，不出所料，张海盐甚至都没在阿张手底下走过十来招就被一脚踹到树上。
只知道阿张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我立马鼓掌。
张海盐揉了揉被踹到的胸口，惊讶地从地上爬起，扭头对张启灵说
“族长，不用看了，二十岁，绝对是张家血脉，要不身手也不能这么变态。”
张三将人踹走后没有多留，只是对我淡淡说了句你的时间到了，我事情解决完再来找你，说完从墙角边拿上棺材自个飞檐走壁跑路了。
直觉告诉我，她绝对没想着回来找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她拦住张启灵等想追出去而且有能耐追上的人。
“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张海盐笑眯眯地拽了拽我领口然后戳了戳我衣服，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大叔，听说她是你女儿，那你觉得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你？”
我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拍下去，叫谁大叔呢，老子的年纪也就是这群张家人的零头大，只是沉闷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骗了阿张，并不是每一次的我都是在她清醒状况下见到，有时候，我们是在汪家实验室见到的，我送走了她最后一程，但我想她肯定不想让认识的人知道她那时的样子，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只不过她走的时候说得那句时间到了，这么快的吗？
耳边全是张海盐一个人的声音，我烦不胜烦地抬眼瞪过去
“闭嘴，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旁边的无邪倒是有耐心，温和道
“我们只是想找她了解一些事，张三是您的女儿吗？”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这破事还用问吗？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不是。”
张海盐再次试图插话，对着张启灵恳切要求自己说话
“族长啊，那可是咱们张家血脉啊，你瞅瞅那脸那年纪，指不定是被那个觊觎族长身体的女人得手，然后生下了娃。”
越说越不像话，我打断张海盐叭叭的嘴
“不是张启灵的孩子。”
张海盐兴致勃勃地开始八卦
“那是谁的？可别给我说是你的，王大爷，这把年纪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人。”
我冷漠地开口
“不清楚，总而言之，按照汪家的标准来说，她应该算汪家人。”
还剩下最后一次见面机会，我必须把握住，唯一能用的也就是我汪家前族长的身份争取能和这圈张家人换点有用的信息。
阿张给我的消息里面可是有不少关于张家人。
“说话要讲证据，不过，你看起来倒是知道不少关于汪家的事。”
开车的无邪打开窗户散烟味，将烟灰掸在窗外。
总感觉自我暴露身份很没有逼格，我没有直言而是拐了个弯
“让黎簇来见我，他认识。”
主要是看他认不认，为了防止意外我笑眯眯地敲了敲扶手，将车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我这里
“自我介绍一下，汪桓，汪家前任族长，有没有很惊喜的感觉？”
车内一片寂静。
我颇有兴趣地询问
“听说你们炸了汪家基地，黎簇那小孩怎么躲的？居然还能扛到你们来。”
这是我的真实疑问，每次醒来的时间点没法把控，都是跳跃式的，我总共也才死十来次，关于汪家基地覆灭的小细节还是不太清楚，正好有机会也不耻下问。
张海盐手瞬间缠上了我的脖子，窒息感立刻传来，他语气中带着森冷的杀意
“你胆子还挺大。”
我勉强开口
“火气别太旺，我身体不行，说不定就死给你看呢。”
旁边张启灵眼神示意张海盐松手。
心不甘情不愿松手的张海盐虎视眈眈想随时弄死我。
我揉了揉脖子，对张启灵很直接道
“如果没错的话，你们张家当年因为圣婴死亡，永生信仰消失分崩离析的，以及族长传承断绝两方面造成的覆灭，没问题吧？”
看似疑问实则陈述。
无邪很识相的没有插入这个话题，张海盐摩拳擦掌但碍于族长威严还是没动手。
“说。”
张启灵嘴里蹦出一个字。
“永生确实存在，而张家的传承，想从我这里拿到也很简单，帮我干一件事。”
还有一次机会。
多试试，总没有坏处。
死亡对我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
我无比期待着再次见面。
“张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