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人会搭理她。
耳朵贴着门,金黛坐在门口依然不放弃的拍着门,时不时喊一嗓子,蓬头垢面,满脸都是泪痕。
袖子抹了把鼻子,一只黑色的蝴蝶从她的袖口飞出落在了她的面前。
金黛看着这只蝴蝶,她觉得眼熟,然而她不知道它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带我出去么?”
金黛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跟一只蝴蝶说话。
然而奇迹发生,蝴蝶儿竟然真的回应了她:“不能,我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那这里是哪里,外面怎么样,乌翰生他们……?”
“我也不知道。”
蝴蝶煽动翅膀飞出了金黛的视线,金黛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眼看着蝴蝶在空中飞进飞出,过了一会儿,蝴蝶回来,她说:“这里是阴地,要出去需要一些办法,但是我不会。”
金黛点点头问:“你是谁?”
“巧儿。”
“巧儿?”金黛重复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那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又问道:“你也不是人么?你怎么会变成蝴蝶?难道你也是死了的?”
蝴蝶儿回答道,“我们都死了,活着的人现在只有你了。”
金黛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摇摇头,“还有壮子,还有金鲲叔……”
蝴蝶儿却道:“他们死了,刚刚。”
泪水涌出眼眶,金黛抖着肩膀问道“是不是我死了,这些就不会发生?”
巧儿给不出答案,她忽闪着翅膀,沉默。
金黛低着头,坐在地上,一只手拄着地,另一只手捂着脸,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巧儿看着,她发现自己现在也可以平静的接受别人的生死了。
过了一会儿,金黛抬起头问,“乌翰生呢?老槐叔呢,他们怎么样了?”
蝴蝶儿道:“我不知道。”
金黛又问:“不,你知道,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金鲲和壮子都死了?”
蝴蝶落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说话,直到金黛以为她再也不会说话了,才听她说:“我能感觉到生者之火的熄灭,但是我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只是我的一部分,我的其他部分不见了。”
金黛眨眨眼睛,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明白,她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她说:“或许我有办法。”
蝴蝶儿落在了金黛的肩膀上,跟着她走进了宅子里。
里面什么都有,金黛走到厨房,那里还有灶台,还有菜刀。
金黛拿起了菜刀握在手里,她说,“我知道一个办法,只要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死了。”
……
娘娘追着柳枝儿一行人到了镇子上,庞大的身躯缓缓而行。这在镇民的眼中看起来更像是移动的沼泽。
有人喊着“泥石流来了!”
马上就有人反驳道:“都没下雨,那边儿也不是山,哪儿来的泥石流!”
有人问道:“那是什么?”却没人能给出个答案。
眼睛尖的看出了老槐叔,赶着问道:“老槐叔,这是什么呀?”
乌又槐懒得跟他们解释,只说“快跑。”
女人的轻笑却从那泥滩里发出,随她一起的是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有人喊出了一句“怪物。”
它却说道:“我是娘娘。”
娘娘?!
所有的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若不是老槐叔从旁迎合道:“她是娘娘你们快跑”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娘娘不该是个女人么?”
这东西移动的缓慢,只要跑几步就可以轻易逃离,那些人没一个把乌又槐的话放在心上,不光不逃,甚至还指指点点起来。
柳枝儿一门心思就想找到金黛,远了一些道来一句:“真难为你还想着救他们,这些人,死一百次都不嫌多。”就跑远了。
乌又槐没反驳,吧嗒着烟袋看着,周先生想招呼柳枝儿已经是不可能,只问乌翰生怎么办。
乌翰生摇头道:“她找不到的。”
注意力依然回到娘娘身上。
娘娘移动缓慢,这大概也算是对他们的恩惠,如果娘娘动作迅速,后果恐怕不堪想象。
周先生跟着乌又槐招呼好多次让这些人跑都没用,干脆也坐在房檐上,正好也休息休息。
至于那些人,横竖都死了,他也不想管了。
娘娘距离那些人越来越近,有人不老实的还用石头砸,乌翰生看着石块儿陷入娘娘的身体里不见踪影,却不见娘娘抛出淤泥来。
正不知道娘娘是有什么打算,就见娘娘忽然甩动起身体,黑色的淤泥像雨点儿一般纷纷掉落。
原来那些跑开的人因见这怪物没什么动作,秉着好奇纷纷靠近来看,这一下却遭了秧,淤泥沾染到身上,连骂带呕的叫着丧气。
然而马上,他们就叫不出来了。
小小的一块儿淤泥,无论沾染到哪里,哪怕是指甲一般大的地方都会迅速铺散开来,渗透进肌骨之中,将一切吸收同化。
这种过程没有疼痛,却悄然无声的让人毛骨悚然。
愚蠢的镇民终于明白了老槐叔提醒的用意,然而已经太迟。
无论怎样嚎叫求救都换不来乌又槐周先生的动作。
一双双哀求的眼,一声声凄厉的求,周先生都不忍看不忍听,可是他是真的没办法。
柳枝儿从那边儿又转了回来,不出所料根本没找到金黛的影子。
瞥了一眼鬼哭狼嚎的镇民,质问乌翰生道:“你到底把她藏哪儿去了,这么多人都不能让你动容一下?那个金黛就那么重要?”
乌翰生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只说:“杀了她也是没用。”
又问周先生:“你从哪儿看到的金秋,还能找出来么?”
周先生看了一眼娘娘,哪里都是软踏踏的一团,别说找个金秋,找什么他都找不出来,只能摆手道:“那是个意外,这我上哪儿找去,你要干什么?”
乌翰生笑道:“你们不是要杀金黛么,有没有用先杀个金秋试试。”
周先生瞪起来眼睛:“我可没说要杀她。”话出了口再看一眼乌又槐,却也觉得亏心。
支着膝盖站起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黄色的符纸,“我可就只有这么一张了,你知道金秋在哪儿?”
乌翰生摇摇头,“不过总能找到的。”
乌又槐抽着烟盯着娘娘好半天,也站起身凑过来,“说不准我有办法。”
把烟袋锅子掐灭了别回腰间,两只手掌弯成个喇叭形状,拱在嘴前喊了一回:“金周安!”
周先生不觉问了一句:“他不是让娘娘给吸收了么,还能活过来?”
乌又槐摇摇头,只说:“他是水,可能还有机会。”
于是又叫了几声。
娘娘的身上有一部分微微凸起,刚开始并不明显,直到后来越发能看出来是个人的轮廓,再等上半刻,就见那个人的轮廓游出了娘娘的身体,仿佛那些被甩出来的淤泥一样,独立的站在了地上。
“叫我做什么?”
那是金周安的声音。
“他……他还活着?!”
周先生惊叹道。
乌翰生却一点儿都不诧异,只接着乌又槐问道:“你能找到金秋在哪儿么?”
金周安回头看了看身后巨大的娘娘,点点头,身形瘫软下去,又游回了娘娘的身体之中。
金周安尽管是滩水,也是一滩拥有自我意识的水,在淤泥里游动既不显山又不露水。
即便娘娘知道他的存在也毫无办法,她只能继续移动,收割着剩下的灵魂,将它们吸入自己的身体里,本来,她是不想这样的。
金周安终于游移到了金秋的位置,他本想拖着金秋出来,然而娘娘不允许,他就只能探出来半个身子指着那个位置。
只是一个动作,他就又被娘娘拽进了身体之中,然而乌翰生已经看了个清清楚楚。
周先生握紧了手里的金钱剑,问道:“你们谁看清楚了么,我没看明白啊。”
乌翰生化身为狼,无所谓道:“我落在哪里你捅哪里就够了。”
周先生骑上狼背,还想再细细问上一回,乌翰生却已经一跃而出。
下面尚存的灵魂只看见一匹巨大的灰色的狼越过他们的头顶,直扑到了那个怪物之上。
它脚下踏着云雾,生着翠绿的柳叶,上面骑着一个拿着金钱剑的周先生。
每落下一处,就有一处烟雾消失,就有一根柳条断裂。
金周安好容易探出个脑袋,就听见乌翰生道:“刺他的脑袋,”
周先生来不及多想,把含在口中的符纸吞进肚里,双手持剑,狠狠向下刺去。
金周安来不及躲避,被从头顶直接刺到了深处。
淤泥随着金钱剑的深入四散裂开,周先生看见了金秋喜上眉梢,却不想娘娘身形忽然一动。
顺着金钱剑刺开的豁口,淤泥纷纷四散,从旁涌动跃起,乌翰生都站立不稳翻转了身形,好在他还能化形。一手拽着柳条,另一只手够着周先生。
周先生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金秋上,见事态不妙早就飞身跃起,脚底借着乌翰生的力量把自己和金钱剑并成一条直线,用身体的重力和金钱剑一同如金秋的胸口。
却不想功亏一篑,随着娘娘身形的晃动,金钱剑就从金秋的身旁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