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在广武山对峙的时候,已经到了这场拉锯战的终点。
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
战争已经到了有些搞笑的地步。
项羽羽翼被截,后方被扰,千般求战。
项王单人独骑单挑汉王:“天下战乱,都是因为你我二人,干脆你我二人决一雌雄,来个痛快,如何?”
汉王:“我斗智,不斗力。我有的是勇士,不用我。“
于是汉营出了一个大力士,娄烦兵,神射手,鬼神难当,楚军直接被杀了三个。
项羽根本不管人家跟自己是不是一个级别,亲自上,娄烦勇士被他气概镇住,直接扔了弓箭败走,再也不肯出去。
霸王在对面喊:刘季,你有种出来!
汉王:“你朝后退一点,我就出去。\\\"
霸王:”你不讲义气。
汉王:“你才不讲义气?”
霸王:“我哪里不讲义气?”
汉王:“我给你数一数,你听好了,一,你封我做汉王,不封我做关中王,背弃了‘先入关中者王之’的前约。
二,你矫诏杀死卿子冠军宋义。
三,救赵以后不报国君,私自裹挟诸侯兵杀入关中;
四,烧毁秦的宫殿,挖掘始皇帝陵墓,所得财物全都私吞;
五,杀死降王子婴;六,在新安坑杀秦国降卒二十万,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七,封给诸将富庶的领地,而驱逐他们的故主;
八,赶走义帝,自己霸占彭城,还夺取韩、梁等国的封地;
九,派人暗杀义帝于江南;
十,政令不公,不讲信义,大逆不道,天下所不容。”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传来。
项羽:“你有本事继续数!”
瞎编乱造,杀了宋义也算罪,当初谁在那边缠着秦军给我争取的时间?
好,你不斗力,让你尝尝力气的厉害。
项羽没有废话,直接动真格的。
“大王,大王”周围一阵惊呼。
汉王哎呦一声,伏在马背上,立即回营,笑嘻嘻说:“贼人射我脚趾。”
他整个人fu在马上,左手死死拽住缰绳右手手臂下垂,试图配合他的语言去抚摸右边脚趾,那个动作有点滑稽,配上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有人会不相信。
到了营门口,汉王说:“子房先生与我有要事相商,其他人退下。”
仗打到现在,就是神仙也没有什么办法,张良对于每天眼前超出想象的事情已经到了无奈的地步。最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汉王这么说,他立即觉察到不对劲,上前一步把汉王扶下马,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汉王的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是靠着张良的力量才慢慢走到了屋里,几步路走得歪歪斜斜,看起来的确像是脚趾受伤,站不稳。
当营帐里只剩下张良一个人,汉王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一头倒在席子上,身上一直合拢的深黑色的披风散开,胸前一片殷红,一支黑色的刁翎箭赫然插在胸膛。
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张良赫然后退一步。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将领,这种时候,当然是要紧叫医师,汉营有医师,立即就可召来。
可汉王不行,这个时候要是知道汉王受了重伤,军心涣散,就撑不下去了啊。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汉王才急中生智,说:“……”
强忍着疼痛不露任何声色支撑回来。
汉王已经疼得直冒冷气,很冲张良点点头:有劳先生了。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不是怕的时候。
不是想我去拔箭汉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说清的时候。
张良飞快用毛巾浸水,给他咬住,然后查看伤势,太险了,差一点儿就是心口的位置。
这样的箭带着倒钩,不能拔,若是拔下来,挂出一大片血肉,人还有没有性命就很难说了。
张良先是用利刃消去箭杆,然后用尖刀用酒洗了,在火上烤过,以堪比外科医生的速度又快又准剜出来箭头。
整个过程汉王死死咬住牙冠,硬是没有发出声响。
他不是英勇,是不能。一个忍不住的呼痛和呐喊就会透漏病情。
荥阳的拉锯战,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他不能让自己是汉军溃败的导火索。
通往汉王的路,就是这种扒皮挫骨又不许流血的凄凉。
张良把血肉里裹着的箭头用水洗过,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箭头,方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万幸的是没有毒。
清洗过伤口,包裹好,汉王刚刚吐出一直紧紧咬住的毛巾,就被张良示意起来。
他不可置信,指指胸口几乎都把张良下了一条的伤,问:我……起来?我真的起不来。
张良的一向水不扬波的声音第一次带着焦灼:“起不来也要起。”
汉王从不曾见张良如此着急督促,挣扎着坐起来。
张良:“请大王出仗一趟”
汉王:“现在?……我?出去一趟?做什么?”
张良:“大王平时这会儿都在做什么?现在就出去做什么?
平时这会儿,那做的可多了,跟将士们吹牛,六博,吃喝,拆拳,饮酒,斗技
生平第一次,汉王后悔自己平时也未免太活泼了。
可若只是被射中脚趾,就在大仗里躺着,那还是汉王吗?
他只有出去,展示自己真正没事,才能把谎言变成真的,才能稳定军心,才能圆他已经急中生智说出去的谎。
世人总说张良的计策高明,可世上真愿意照做的不会有几个。
常常就是这个格调的,在伤口上撒一把盐不算,还要求你若无其事。
言听计从,汉王是拿着性命去言听计从的。
汉王挣扎着起来,擦一擦滚落如雨的外伤,用宽大的深色衣衫把厚厚的绷带缠住,一步一步走出去,尽力像平常一样,跟人打招呼,看士卒游戏,跟人吹牛,大言不惭:霸王的箭术也不过如此……士兵们看着像往常一样的汉王,继续改干啥干啥。
等他拼了半条命在营寨里结束他的表演的时候,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大帐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一头载到在地上,以至于脸上那个笑僵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去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