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抹掉悄然滑落至脸颊上的泪,舒宜拿起一侧手机。
是黎若柠发来的微信。
【宜宜,章右野还好吗?他还没醒过来吗?】
未等她回复,下一条紧跟而来。
【你怎么样?很难过是不是?需不需要我过来陪陪你?】
大抵是被“难过”二字彻底击中心脏,又或许是被不知名情绪瓦解。
明明这段时间收到的关心已经够多,每一个人都十分关心她的情绪。
每一个人都在安慰她不用着急,也不要担心,章右野一定会醒过来。
可关心越多,舒宜就越觉得窒息。
看着他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简直与父亲离世前的场面一模一样。
除了监视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响在告诉她章右野还活着,但她真的做不到。
有父亲的例子,她真的做不到不去想象会失去章右野的结果。
她已经在尽可能保持正常,不让任何人担忧她,可担忧会失去章右野的窒息感,就像一双苍白掌心,总是会在寂寥深夜出现,狠狠禁锢住她的脖颈。
当她被惊醒,被迫大口呼吸时,她还得艰难移动脖颈,看向身侧病床。
只有听到落进耳侧的监视仪器依旧保持正常状态,她才能在无法呼吸的困境中,睁大双眼,一点一点重新找回自主呼吸的节奏。
视线停留在两条关心微信上,沉吟片刻,舒宜划动指尖,回复过去。
【他还没醒,不用担心我。】
【你别太担心,要是需要我,你就说,我会立即过来陪你。宜宜,我们是朋友,你不要一个人强撑,需要肩膀的话,就跟我说。】
肩膀吗?
抬眼看向此刻最需要的肩膀,舒宜抿抿唇,敛睫回复过去。
【嗯,等他一醒,我们办婚礼的时候,你可是得全程过来帮忙的。】
【当然,放心!】
放下手机,舒宜起身来到病床前。
拿起一侧水杯,又拿起一根棉签,舒宜弯下腰,细致而又认真地,将沾湿清水的棉签涂上章右野的干燥嘴唇。
在做这些的时候,舒宜每一次都会幻想,兴许涂着涂着他就会醒过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又能看到他清润眸底之下熟悉的泛滥爱意。
只可惜,幻想就是幻想。
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虚无东西,只能用来被血淋淋的现实打破。
又一次在破灭幻想中清醒过来。
放下水杯,舒宜丢掉手中棉签,照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之后,她转身前往浴室。
随意清洗好身子,舒宜推门离开。
将擦拭发尾的手中毛巾随手放置沙发,望着窗外没有停歇欲望的大雪,她把手臂撑上窗沿,出神地望着雪景。
与此同时。
同样与她出神凝望雪景的,还有另外一间病房。
本以为被打了一阵镇定剂,舒川然会深睡很久。
或许是药量下得不猛,等舒纤心送走舒齐益回到病房之后,竟看见舒川然已经醒了过来。
他缄默不语,就这么躺在病床上,沉默看着窗外雪景。
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劝慰哥哥放下,舒纤心同样选择沉默。
等舒川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舒纤心已经靠在一侧沙发上,闭眼睡了过去。
掀开被子,舒川然试着动了动被包扎好的左腿。虽然麻药劲早已过去,可痛彻骨髓的感觉依旧让他的淡漠神情出现不了其他。
他想去章右野的病房看看舒宜。
可望着身下这一条残痕累累的腿,他又在瞬间失了勇气。
迟疑片刻,他还是强忍疼痛,拿过一侧烟盒,轻轻推开病房大门。
当他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护士台前,值班护士被吓到,连忙拿了辆轮椅推到他身边。
“川然少爷,你现在怎么可以下床呢!快坐上来!让我推你回去!”
“没事。”被护士搀扶着坐上轮椅,舒川然问她,“章右野的病房在哪间?他醒过来了吗?”
“右野少爷还没醒,他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川然少爷,你现在真的不能下床走动,还是先回病房吧,要是伤势严重就不好了!”
用双手死死按住身下跃跃欲试的车轮,舒川然面色一沉,冷车呵斥。
“我说了没事,先放开,我要去那间病房看看。”
说罢,不等被吓到的护士反应过来,舒川然已经往走廊尽头而去。
操作不太熟练的轮椅停靠在病房门口,舒川然透过门上玻璃,看到熟悉的单薄身影正靠在窗沿,背对病房大门,欣赏窗外雪景。
哪怕是背影,她的仪态依然很美,在任何时候,永远可以俘虏他的心。
病房外。
他缓慢松开握住身下车轮的掌心。
他不想进入这片拥有章右野的领地,他只想静静地,沉默凝望她。
...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被不由自主拉回到飙车那一晚。
坐在失控车厢内滑落至深渊时,舒川然并没有产生任何后悔情愫。
哪怕是被树干戳穿大腿的剧痛,也没有让他皱上一点眉头。
在车厢内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甚至还在想:如果这一次是他死掉,能让二姐的心里对他产生一点波澜。
好像也值了。
只有成为遗憾,或许才会被记得更长久一些。
或许,这就是他的爱,带着扭曲,没有界限,丧心病狂。
在不理解的人眼中,这大概就是人人口中的变态,可能还会沾染些病态畸形的味道,再不济,还得包含一些精神层面的问题。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爱到扭曲,可这份扭曲,只存在于他自己。
他从未想过伤害舒宜,更没有想过越过这份界限。他唯一的奢求,只是想在她的心里,拥有一点点位置。
只可惜。
心脏太小,它只能装一个人。
而且舒川然忘了最重要的,在感情世界里,只有双方喜欢,才叫爱。
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